怨自己俗氣,怨自己眼皮子淺。
怎麼就因為一支簪子,就不肯把這日子過下去了。
我不想哭,用力擦了擦眼睛,擦到眼睛發痛。
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止不住地往下掉:
「阿書,我不要回去了。
「你讓我覺得我不配,不配穿好衣裳,不配過好日子。
「最可怕的是,那天我照著銅盆,也開始看不起自己了。
「其實差一點,差一點我就勸好自己了。
「不過是一條裙子一支簪子,從前沒有,日子不也這麼過來了。
「我想著如果明日是晴天,我還是會上街買菜,若是遇到貨郎賣好墨好紙,我也會記得給你買一份。
「我沒本事也沒骨氣,這日子就糊里糊涂過下去,也挺好。
「可是雨下了一夜也沒停,偏巧你為吟月和琦兒買的傘,一大一小放在屋外。
「我和竹兒拿著走,竟然合適趁手。」
裴青書怔怔地看著我。
我大概被太陽曬傻了,竟然看見他也紅了眼圈。
05
這些日子,裴青書買了許多簪子和衣裙來春香家里送我。
金的玉的,花的草的。
紅的綠的,艷的素的。
我推了回去,看著站在門外,哭紅眼的吟月姑娘:
「阿書,這些東西你送給吟月姑娘吧,她穿著戴著,比我好看。」
他還給竹兒買了一套點心,面點捏的小老虎和猴子活靈活現。
趙琦兒虎視眈眈地看著糕點盒子,饞得去搖吟月姑娘的手臂:
「娘,你求求爹爹,我也要這個!」
聽趙琦兒喚他爹爹,裴青書冷下臉:
「琦兒,我不是你爹爹,你爹爹貪了賑災銀子,如今在京城獄里,只等秋后審議。」
聽裴青書這麼說,吟月臉色霎時慘白。
她抬手給了趙琦兒兩個巴掌。
趙琦兒放聲大哭,哭著要回京城找爹爹,讓爹爹把你們腦袋都砍了。
竹兒躲著裴青書,不肯從我身后出來,更不肯像從前一樣,喊他一聲爹爹:
「裴叔叔,竹兒不饞,而且阿娘不叫竹兒拿別人的東西。」
裴青書怔怔地看著竹兒,身形晃了晃,不可置信問:
「你叫我什麼?」
「裴叔叔!阿娘認誰當相公,誰就是竹兒爹爹!」
不想見他們吵鬧,我嘆了口氣:
「阿書,咱們各過各的日子吧。」
無論裴青書如何勸,我和竹兒都不肯回去。
離家的這些日子,太陽很大,掙錢很辛苦,可總不會比嫁他還委屈。
吳大妗子到處說我離家,是因為偷了吟月姑娘的金簪子。
春香的好日子近了,我忙著為她嫁衣添彩,眼下不想為了這些事壞了喜氣。
喜上加喜的是,春香出嫁那日,嫁衣叫鎮子上的富戶人家看中。
富戶家中不缺鮮亮衣裳穿,只是想為家里小姐們聘個針線上的女先生。
怕被旁人搶了先,聘金先給了二兩銀子。
這二兩銀子,眼下要做好些事情。
我帶著竹兒,站在書畫攤子邊,花三十文托先生幫我寫份文書和信件。
那先生人好,問得又仔細,生怕遺漏了什麼。
裴青書忙拉住我:
「玉娘,你要寫什麼,我來幫你寫,你又不識字,別叫人騙了。」
我沒有看他,將文書和信件小心收好,搖了搖頭:
「先生人好,我信他。」
「你信他一個陌生人,不信我?」
「眼下吟月姑娘在水縣,就不用順便幫我寫信了。」我笑了笑,「阿書的筆墨貴,我掏不起這個錢。
」
裴青書急了:
「你是我妻,我怎麼會要你的錢!」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也愣住了。
當初我找裴青書給去了京城,杳無音信的爹爹寫信,我要掏錢給他,他也是這麼說的。
他說,你孤兒寡母生活不易,我怎麼會要你的錢!
當初也是因為他這一句話,讓我想著那紅裙子上是繡桃李還是鳳仙。
我忍不住笑了笑:
「阿書,你還是一點沒變啊。」
見我笑了,裴青書眼底升起一絲希望:
「玉娘,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不知道如何答他。
眼下就要中秋了。
從前在裴家這會,我要打掃庭院,收拾枯萎的絲瓜架子,備著拜月的瓜果點心,預備著將往年的棉被棉衣送去彈一彈,再給裴青書和竹兒做兩身過冬拜年的新衣。
如今得了不少閑。
給竹兒挑個好的書孰,給春香和她娘買兩匹好布,等到空下來,再給自己裁一身好衣裳。
哦對,還有一紙訴狀送上公堂。
告我自己偷竊。
我偷了吟月姑娘的金簪子,希望官府查明。
沒想到一紙訴狀,來的不是金簪子,而是京城的官差。
吟月夫家貪了賑災的銀兩,朝廷降罪,抄家問斬。
風雨欲來前,柳吟月就收拾了細軟,匆匆帶著趙琦兒來投奔裴青書。
如今趙家獲罪下獄,柳吟月和趙琦兒成了逃犯,自然要押解回京聽審。
官兵來得突然,住在客棧的柳吟月甚至來不及收拾行李。
眾人瞧著熱鬧,就看見吳大妗子說的,那支失竊的金簪子和一堆本該充公的贓物,擺了一地。
「官爺,這兩支簪子是我妻玉娘丟的,不是她柳吟月的東西。
」
那兩支簪子做工粗糙,在一堆珍玩里頭,顯得微不足道。
春香娘也稱是看裴相公買的,想必是賊人偷拿了,賴在玉娘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