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把你救成,差點淹死我自己。好不容易游到岸邊,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你用銀針刺穴,扎得一條腿動不了,味覺也沒了。」
我聽了是又心虛又尷尬,主動提出包他一路上的吃食住宿。
我倆好不容易快到錦州了,路經隨縣,又遇上了疫病,被困住了。
「到錦州肯定能好。」我安慰他,「我現在少了藥材,暫時沒辦法給你弄解藥。」
霍戰野狐疑地看著我:「你真能行?」
我瞪他:「看不起誰呢!」
我前世就是學中醫的,這輩子爹娘又是京城中有名的大夫。
自小耳濡目染,也是半個大夫了。
霍戰野知道我會醫術,又說:「你若是去投奔你姨母,萬一身份敗露了,少不得被人看不起。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既然你懂些醫術,又好手好腳的,何必去依靠別人生活。不如到了錦州以后,找一份正經營生,好好過日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真誠。
我心里挺感動的。
他以為我從前是個妓女,也沒有看不起我。
反而真心實意地希望我能好好生活。
這一路上,霍戰野教了我許多出門謀生的本事。
比如現在,我用姜汁涂黃了臉,又把烏黑順亮的頭發弄得毛躁躁。
乍一看,都以為我是個營養不良的小丫頭。
霍戰野見我不說話,思忖了一下說道:「女子自立,自古就難。你別犯難,到了錦州,我會幫襯你。你若是遇上麻煩,盡管找我。男人們花了銀子找快活,從不把妓女當人看。你既然逃出來了,想必也是受夠了苦頭。無論如何不要重操舊業了。」
他殷殷勸說著,一片拳拳之心。
在古代,人人生活都不容易,女子更是不易。
我被陸端硯圈養了八年,在他身前做個寵物,不愁吃穿。
可每日等他走后,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才覺得真正放松下來。
跟陸端硯在一起,我要維持美貌、儀態,又得保持點天真爛漫。
他嘴上說著讓我不要把自己當個奴婢。
可我從不敢忘記,在他面前,我必須是個奴婢。
他高興了,我才能高興。
他不高興了,我就得小心伺候著。
吃什麼,穿什麼,全看他寵不寵愛我。
他冷落我的那段日子,我甚至會下意識地想著怎麼去討好他。
等見了他,狗一樣眼巴巴地湊上去。
端茶倒水、小意逢迎,刻意勾引他。
就為著哄著他,讓他答應我,能讓我多出去走走。
奴婢做久了,真會生出奴性的。
做什麼事情,先想他,再想我。
現在真正逃出來了,才覺得山高海闊。
陽光是溫暖的,風是颯爽的。
我是自由的。
賺錢生活再不容易,也比仰人鼻息,做他陸端硯的小妾強。
從前我怕連累父母,不得不跟陸端硯虛與委蛇。
現在自由了,做什麼都能養活自己。
我曾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的奮斗小青年一枚。
從小就唱著「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
陸端硯那些個糖衣炮彈打不倒我。
那些個錦衣玉食腐化不了我。
「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自輕自賤了。」我把畫好的東西給霍戰野,跟他小聲說道,「我看這縣令是個糊涂人,根本不會應對疫情。就這麼一天天地把人關在縣城里,疫病只會越傳越廣。你拿著這個去建言獻策,爭取早點把咱們放出去。
」
防疫說得簡單點,就是隔離、消殺、治療。
圖上,我畫了口罩跟手套的樣式。
口罩可以用棉布、麻布制作,減少傳染。
手套嘛,古人手巧,織娘們肯定有辦法。
救助病人的衙役跟大夫,戴上手套,要每日勤換衣物。
接觸過病人的東西,要用黃芪、川芎、當歸熬水蒸煮。
我悄悄地看過病人,猜測這疫病應該是瘧疾的一種,不是特別嚴重。
我把知道的幾個瘧疾中藥方子都寫了出來,看看能湊到什麼藥材。
主要是青蒿鱉甲湯:青蒿、鱉甲、知母、生地黃、牡丹皮等。
白虎加桂枝湯:生石膏、知母、炙甘草、粳米、桂枝等。
柴胡桂枝湯:柴胡、桂枝、黃芩、人參、炙甘草等。
現在這個情形,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霍戰野認真看了看,鄭重地說道:「若是有用,能少死很多人。」
他立馬拄著拐杖,去找縣衙的人獻策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希望能夠救一些人。
畢竟在這個時代,對待疫病最粗暴的辦法,就是殺死病人,燒掉尸體,防止傳染。
過了五天,疫病真的有所好轉!
感染的人越來越少,已經感染的人有痊愈的。
客棧里的氣氛越來越好,大家都盼著早點出城。
「有大夫嗎?
「救命啊!
「救救我!」
客棧的房間里,有個孕婦忽然大叫道。
她要生了。
可是大夫們都去看病人了,一時間竟然無人應答。
霍戰野看了我一眼,并沒有開口。
我搓了搓臉,主動站起來:「走!咱們去接生!」
我從不知道,原來生孩子是這樣一件血腥、痛苦的事情。
這里沒有無菌手術室,沒有剖宮產,沒有麻藥。
產婦疼得哇哇大叫,滿頭是汗。
我的手都在抖,從腰包里翻出銀針,竭力鎮定。
我逼著自己回想,從前我娘是怎麼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