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娘子私自逃出東宮,還跑得這般遠。夫君還是有些生氣呢。」
「不乖的娘子,得鎖起來才好。」
裴翊禮太過聰慧,智若近妖。
在他面前,一切隱晦心思都無處遁形。
更別提,其實我收到了他手下暗衛的傳信。讓我寬心待在東宮,會有人護我周全。
但我還是借著那個壞蛋制造的混亂逃了。
「娘子會乖乖同夫君歸家的,對吧?」
太子殿下緩緩低頭,銳利的丹鳳眼鎖定我恍惚的眼眸。
頂著那樣強烈壓迫感的眼神,我哪里說得出一個不字。只能艱難點頭,嘴角的笑比哭還難看。
腸鳴聲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太子紅了臉,眉眼舒展開來,放松退后,打趣了幾句。
我尷尬地捂住不爭氣的肚子,匆匆起身。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喊著去外頭找點野果,頭也不回往外狂奔。
背后,男子壓著嗓子的輕笑,回蕩在山洞里。
這片山林的野果樹實在難找,灌木藤蔓頗多,走不慣山路的我連著絆了好幾下。
不知不覺走遠了些,才摘到幾個酸澀果子,拿裙擺兜住后就打算原路返回。
天色逐漸暗下來,遠處依稀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點點火把穿梭在山林里,領頭人叫喊的聲音越靠越近。
不知是敵是友,我謹慎地壓低脊背,幾乎完全趴在角落的灌木草堆里,耳尖地聽到幾句話:
「太子留下的蹤跡就在這塊,都給我搜仔細點兒。第一個砍下太子腦袋的,侯爺重重有賞!」
是那個陰險國舅的人!
08
我猛地攥緊了手下的草皮,替裴翊禮捏了把汗。追兵這麼多,他還受了傷,怎麼可能逃得掉?
通風報信也來不及了,如果我現在貿然跑去太子藏身的山洞,反而會暴露他的位置。
怎麼辦?
眼看著搜尋的人往山洞的方向走去,一顆心簡直要跳出胸膛,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要不,我出聲把他們引走?
裴翊禮好歹養了我幾年,好吃好喝供著我,讓我看著他去死,實在于心不忍。
來不及糾結了!火把的光已經隱約照到了巖壁邊緣。
驟然,一支羽箭直直射進前頭敵軍的后背。
窸窸窣窣,幾個黑衣人飛身落地,和敵軍纏斗起來。絕對的武力壓制下,追殺的敵軍完全抵擋不住。
一炷香后,所有追兵全部倒下。
我不由得松了口氣,想站起身去找裴翊禮,但雙腿趴了太久還不敢動彈,現在酸脹麻木。
就耽誤了一小會兒,前頭突然傳出男子暴怒的吼聲:
「都給孤去找!找啊!」
熟悉,嘶啞的嗓音,飽含怒氣,幾個黑衣人連應聲都不敢,草草領命奔向山林。
裴翊禮怎麼突然發這麼大火?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動了動酸麻的腿,剛想撐起身子,卻被走出山洞的裴翊禮嚇得重新趴在地上。
清冷矜貴的太子殿下,面含怒氣,陰沉沉地立在昏暗的火把光下。那張俊美臉龐,覆蓋上森森寒意,宛若玉面閻羅。
腰間的佩劍出鞘,周遭的空氣好似凝固。
「別讓我抓到你,沈清詞。」
淺淡的一句話,神似惡鬼低語,讓我從頭涼到腳。
完了,裴翊禮見我久久未歸,定是誤會我逃跑了!
09
從京郊到西邊的連山腳下,七日的腳程,我日夜趕路,一刻都不敢停歇。
總算在第四日,抵達了這個依山傍水的小城鎮——云蓮。
揣著一包袱的金條銀錠,我反而惴惴不安,只用一塊最小的碎銀,包了個酒樓的廂房。
等到洗去滿身的泥巴雜草,躺進木床,懸在半空中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四日前,我在灌木叢里趴到天光大亮,才匆忙起身,朝相反的方向狂奔。
腦子里全是曾經撞見的,裴翊禮懲罰內鬼時的慘烈景象。
還有當時他站在山洞外,偏執瘋魔的眼神。反復念著我的名字,像極了追捕獵物的兇狠餓狼。
解釋也沒用了。
暗衛肯定會告訴他,我明明收到了傳信,還趁亂逃出東宮的事實。
反正落不到好處,我索性一鼓作氣,遠走高飛。離那暗潮洶涌的京城遠遠的,就當東宮的小侍妾,死在了京郊吧。
云蓮因這獨特的地理位置,如世外桃源般,甚少受外頭乃至京城的影響。交通不便,消息閉塞,簡直是天選的隱世之地。
為絕后患,我咬了咬牙,把那些印了特殊標識的金條,全埋在云蓮城外的亂葬崗。
空著手進了城,用孤女的身份尋了個脂粉鋪的伙計。
從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奢靡生活,轉變成一個銅板都得掰成兩半花的貧苦日子。確實是不小的挑戰。
每日招呼客人,打掃鋪子,清點存貨,忙碌一整日后躺在簡陋的大通鋪上。
看著頭頂破洞的紗簾,累得連手指都抬不起。
但終歸,心里是踏實的。
住在東宮時,寄人籬下,我得處處小心。生怕哪一句話哪個舉動,會讓身邊的無數眼線盯上。
面對裴翊禮時,不論表面的行為多麼大膽,我依舊留有一絲警惕,盡量裝成沒心沒肺的廢物模樣。
日夜偽裝,不敢真正逾矩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