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兒搖頭:「不會。」
「那麼,我亦如此。」
驍兒對情愛沒了興致,每每總是撫摸著紅豆荷包出神。
幾年征戰,折騰他也一身是傷。
可驍兒沒有留在京城修養,他去風沙最大的地方戍邊。
他說:「將軍守國門。」
這是將軍的使命。
玉寧走后兩年,溫筠染上了咳疾。
他倒好,自己都沒和皇后圓房,竟然開始催我出嫁。
挑了幾家公子給我后,我問他:「皇上想我成親嗎?」
溫筠一怔之后,嘆了口氣:「朕和玉寧,都希望你能過得好。」
「可我現在很好了。官拜尚書,有府邸,有俸祿,人人尊重。」
「我有知己,有貴人,有兄弟,缺的是妹妹,不是相公。」
自那以后,溫筠再閉口不提此事。
陸沅宮里的鳶尾開了幾茬后,她終于忍不住告訴溫筠,說自己想去趟幽州。
溫筠允了,他一向是個好說話的人。
從幽州回來后,陸沅了了一樁心愿。
在大臣的催促下,她和溫筠要了孩子。
這當真是近些年來最最最好的消息了。
溫筠說他要教孩子叫「姑姑」,日后去玉寧墳前,讓她好好聽聽。
我說教孩子做湯面,驍兒說教他打戰。
陸沅興沖沖地說,她要教孩子釀酒,回頭釀最好的酒給我們吃。
她不愛做針線,卻還是給孩子縫了許多小衣。
陸沅至今不會鎖邊,索性統統不鎖,一股腦兒塞給了我。
月份大了后,她就坐在躺椅上,搖曳在鳶尾叢中,懶懶瞇著眸子。
「阿笙,你說,這孩子會聽話嗎?」
「要是和我幼時一樣頑劣,這可如何是好?」
我們都期待著這個孩子的來臨,期盼著他能為死氣沉沉的宮里添幾分生機。
十月初二,孩子出生了。
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天。
16
陸沅從正午就開始不適。
三個接生嬤嬤圍在她的床前,宮女端著清水進來,又抱著血水出去。
陸沅的痛呼,一直持續到了夜里。
溫筠急得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來回踱步,一遍遍地詢問屋里的情況。
接生嬤嬤說,陸沅難產了。
最老的那個顫抖地問溫筠:「皇上,是要保大,還是保小……」
溫筠想也不想:「務必保住皇后性命。」
我在屋里陪著陸沅。
她額上全是汗濕的發,雙手成拳,嘶喊出聲。
我沒生養過,頭一回見識到女人生孩子這麼可怕。
我握住了她的手,她將我的手掐出血痕,我卻不覺得疼,只覺得心里難受得緊。
到了子時,她的聲音漸漸弱了,意識也開始渙散。
我聽見嬤嬤說,看見孩子的頭了。
她好像回了點神志,攥著我的手,目光堅定。
這樣的眼神,讓我想到了我娘。
陸沅拼盡了全力,一直熬到寅時,終于生下了孩子。
孩子墜地時哇哇大哭。
溫筠一聽見孩子的哭聲就慌了:「朕不是說了要保大嗎?皇后呢,皇后她怎麼樣?」
他再也不聽勸阻,沖進產房。
接生嬤嬤抱著孩子:「皇后也好,她添了個小公主。」
溫筠這才松了口氣。
千幸萬幸,總算有一件事情順順利利。
陸沅說她想看看公主。
嬤嬤將公主抱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手,輕輕拉住孩子的小手,臉上才剛露出柔和的笑,卻又立刻痛苦地蹙眉。
接生嬤嬤掀開被辱,這才發現底下鮮血淋漓。
陸沅在產后大出血了。
溫筠瘋了般喊來候在門外太醫,要他們一定救下皇后。
可皇后血崩,太醫無力回天。
陸沅只見了孩子一面,還沒教會她釀酒,還沒為她穿上自己親手縫的小襖,就沒了氣。
我和溫筠在她身邊,一遍遍地喚她名字。
她只慢慢合上眼,垂下手。
我哭著問:「長春宮的鳶尾花呢?你要是敢走,我就把鳶尾連根拔起!」
她終于肯理我們了。
萬籟俱寂,只剩她的聲音低不可聞,卻重重打在我和溫筠的心頭。
她說:「幽州。」
「把我葬在幽州,求求你了。」
生時她是中宮,死后她只做陸沅。
她想她的小將軍了,她要去尋他。
溫筠答應了。
「朕把你送到幽州,在幽州城種滿鳶尾。」
陸沅笑了。
她是笑著離開的。
我卻跪在床邊泣不成聲。
我留不住陸沅,就像我阻止不了十六歲的玉寧和親一樣。
萬般也由不得我。
溫筠守了陸沅一夜,連孩子都顧不上看。
帝王抱膝坐在地上,將臉埋在臂彎里。
抬頭時,他的衣袍全是水漬。
他想安慰我,想朝我擠出一個微笑。
可他笑不出來,落下兩行清淚,聲音哽咽又沙啞。
「阿笙,朕又少了一個親人。」
「母妃沒了,玉寧沒了,陸沅也沒了。是不是朕天命犯孤,注定留不住親人?」
「你別也走在朕的前面好不好?」
「求求你了。」
我拉著陸沅的手,想勸他兩句,心里卻堵得厲害。
只覺得這日子,怎麼能這麼苦呢?
陸沅的梓宮停放三日后,下葬了皇陵。
她的遺體,被溫筠悄悄放入了另一個棺中,一路北送,運往幽州。
我伸手接住綿綿秋雨,忍不住想,這個時候,她一定和她的小將軍團聚了吧?
她生的那個小公主,溫筠取名溫念。
溫筠很疼念念,將她帶在身邊親自照顧。
他把念念養得嬌縱得很,像極了少時的玉寧。
念念會說話后,他拉著念念去了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