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笙,玉寧為了大楚能遠嫁和親,我只是娶個國公的女兒而已。和她比起來,我已經幸福太多了,不該抱怨的。」
溫筠一邊在笑,一邊捻著袖口:「你說,對不對呀?」
可他并不想要我的回答。
他笑得好苦啊:「阿笙,我本來想在婚事上任性一回的。可玉寧和親那日,我就知道,萬般事由不得我做主。」
他湊近了我,長長的睫毛落在我的頰上:「我可以抱抱你嗎?」
遠處的花燈像是水里的星星,揉皺了一池平靜。
我聽見自己說:「好。」
溫筠張開雙臂,輕輕擁住了我。
很輕很輕,若不是我的肩上衣裳濕了,我幾乎感受不到這淺嘗輒止的擁抱。
他匆匆離了身,縮回手,仿佛生怕褻瀆了我。
「阿笙,還有件事情,朕想問問你。」
他用漾了一池春水的眸子望定了我:「你愿不愿……」
那時,我在想,若他再問我愿不愿意入宮為妃,我該如何回答?
十六歲的元笙,從容地搖頭拒絕。
二十三歲的元笙,沉溺在他的溫柔里,想過要答應。
可他沒有問我這個問題。
「你愿不愿意入前朝為官?以阿笙的才能,做個小小的尚儀太過可惜。你可以入朝為官,輔佐朕治理河山。」
我一時愕然:「大楚從未有女子入朝。」
「大楚從未勝過遼國,可朕要收復失地,將遼人打回老家。」
「大楚從未有女子入朝,可總有第一個人出現。阿笙,你不想試試嗎?」
這幾年,我將尚儀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溫筠談政事時也不避著我,有時還會過問我的看法。
只是我沒想過,他存了這個心思。
就像七年前,他問我要不要入宮做女官一樣。
這次,我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依然點了點頭。
「好。」
12
后宮迎來了它的女主人。
靖國公之女,陸沅。
陸沅入宮之后,與我見過一面。
我聽說她身邊的嬤嬤提醒她:「娘娘小心這元大人,她和皇上之前可傳過不少風言風語呢。」
陸沅鬢邊簪著朵鳶尾花:「是嗎?」
結果第二次見面,她就將我請進了長春宮中。
長春宮廢了好多年,她一來,便有了生機。
陸沅在長春宮里親自播種,種滿了藍色的鳶尾。
她也沒有為難我,只是和我有一茬沒一茬地聊天。
陸沅舉止得體,端莊持重,倒是和傳言中一模一樣。
后來見面次數多了,我發現她會在長春宮里偷偷藏酒,她不喜歡女紅針線,一柄紅纓槍能舞得虎虎生風。
吃多了酒,她的話就會變得很多。
「那日約你聊天,只是我太寂寞了。這宮中沒有女子和我談天。」
端莊的皇后一扯裙裾,大馬金刀地坐下:「去他的皇后,誰想當皇后啊?」
「要不是怕我爹心術不正,怕他和勞什子江東王勾結,我才不入宮呢!」
陸沅說著,朝我招了招手:「我爹總催我和皇上要和孩子,可他不知道,我和皇上至今都沒有圓房。」
「啊?皇上他……不行嗎?」
陸沅哈哈大笑起來:「你還敢造謠皇上,膽子倒很大嘛。不是他不行,是他不想,我也不愿。」
「所以阿笙,如果你們有情,你可以和他在一起啊,我又不在乎。」
我啞然失笑:「那你在乎什麼?」
「你知道幽州嗎?」她突然問我。
我當然知道啦。幽州城破,惠芳身死,玉寧遠嫁。
我點頭之后,她卻怎麼也不肯再說,只看著滿宮里的鳶尾怔怔出神。
就像這鳶尾花上,有故人等她。
從遼國回來之后,驍兒投軍了。
這個一心想做文臣的少年,做了一次使臣后,選擇了提刀上戰場。
江東王還是反了,驍兒跟著羅老將軍奔赴前線。
他還真有作戰天賦,羅老將軍都說他是百年難見的天才將領。
大軍勢如破竹,江東王節節敗退,最終兵敗自戕。
驍兒打了勝仗,被封為云騎將軍。
他日日早起晚睡,和將士們同吃同住,說一定要打磨出一只鐵軍。
我見他的次數愈發少了,只知他瘦了,黑了,結實了,也有男子氣概了。
轉眼又到了我的生辰。
玉寧修來書信,說她在遼國一切平安。
驍兒從京郊趕回來為我慶生。
溫筠做了一桌子菜,帶上陸沅,四個人一起圍著圓桌吃飯。
打開窗子,如水的月華照在我們身上,就像玉寧也在我們身邊。
溫筠今日很高興,多喝了兩杯酒。
他說他和遼皇商量了一番,遼皇準許玉寧下個月回楚探親。
驍兒聞言,杯子沒拿穩,掉了下去。
陸沅已經懶得在我們面前裝賢惠了,當即拍著桌子笑話驍兒:「嘖,激動傻了?」
溫筠朝我笑道:「等玉寧回來了,我們就把她留下來,再不讓她走了,好不好?」
過去的大楚積貧積弱,重文輕武。我和溫筠都清楚,當年幽州之所以有數萬亡魂,玉寧之所以要遠嫁他鄉,都是因為大楚太弱了。
所以幾年我們配合,革除時弊,文武齊抓,推出新政。
「大楚修養生息了五年,出了個天才將領和許多能臣良將,再不怕被遼人追著打了。」
「不過朕這妹妹金貴,到時候上門求親的人多,也不知道某人能不能搶得過啊。
」
驍兒倒了杯酒,輕撫著腰間繡著紅豆的荷包,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