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留給他的江山滿目瘡痍。
溫筠即位之際,他的皇叔舉兵反了。
危難之中,溫筠將玉寧送走,自己獨守皇宮血戰到底。
這一戰,溫筠贏了。可內有江東王蠢蠢欲動,外有遼國虎視眈眈,他始終不得安寧。
自前朝起,大楚和遼國作戰時便敗多勝少,近來遼國又開始挑釁了。
生辰日過后,溫筠便成日泡在御書房里,忙碌地處理國事。
前線沒人能頂,我聽說大楚又打了幾場敗戰。
溫筠好幾宿沒睡,和臣子商量著調兵遣將的事。
過了一個月后,事情終于出現了轉機。
遼國愿意休戰,但提出了一個條件。
他們要求大楚派公主和親。
溫筠沒有后嗣,而先帝子嗣凋敝,如今唯一沒有嫁人的女兒,只有玉寧。
而玉寧,堪堪十五,正是待字閨中的年紀。
所以,他們在信里直截了當地寫明了要求玉寧公主和親。
8
溫筠看了信后,氣血上涌,桌案上的東西統統被他扔在了地上。
玉寧這次不打招呼,直接闖進了御書房。
她在溫筠面前直挺挺地跪下,哭得聲嘶力竭:「皇兄,我不要去和親!」
「遼國那個皇帝,比我們父皇的年歲還大。他死了之后,他的兒子、兄弟都能要了他的妻妾。女子在那邊就是男人的玩物,我才不去!」
「我寧可拿一條白綾吊死,也不要去遼國被人糟蹋身子!」
她的眼淚落在硯臺上,墨水暈開一圈圈的漣漪。
玉寧哭得太兇,心疾突然發作。她倒在溫筠懷里,一遍遍重復著什麼,最后昏了過去。
她說得小聲,可我離得近,剛好能聽見。
她說:「皇兄,我有心上人了,我有心上人了……」
驍兒聽說這消息后,險些站立不住。
他拉著我的衣袖,急得臉色通紅:「阿姐,玉寧那麼喜歡熱鬧的人,怎麼能遠赴他鄉?」
「是不是只要我們打贏了,就不用送玉寧去和親了?」
「阿姐,我會功夫,也讀過兵書。我現在就去前線打戰,把遼人都打跑!」
可他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少年,怎麼可能和遼國帶了幾十年兵的老將抗衡呢?
玉寧醒來后,一睜眼便看見了我。
她將頭擱在我的腿上,委屈地說:「阿姐,我不想和親。」
「我最怕冷了,遼國的冬天那麼冷,我怎麼過啊?」
「我怕孤單,你、皇兄還有驍哥都不在我身邊,這日子我怎麼熬啊?」
「我戀家得很,不想離開你們。」
我輕輕捋順她的頭發:「皇上也不同意你去和親。他讓你安心在宮里待著,養好身體便是。」
「真的?」玉寧一下子來了精神,連眼睛都變亮了:「我不用去和親?」
是真的。
玉寧和溫筠早早失去母妃,先帝又偏寵幼子,他們兄妹在宮中步履維艱。
少時,溫筠是玉寧唯一的依靠,玉寧是溫筠的支撐與全部希望。
溫筠舍不得玉寧受一丁點苦,更遑論讓她遠嫁和親。
于是,溫筠當眾拒絕了此事。朝堂上的臣子們據理力爭,甚至有人以頭撞柱威脅,都沒能讓他改變主意。
溫筠拒絕和親后,在御書房的時間更長了。
他瘦了許多,眼窩發黑,下巴邊的青茬都來不及剃。
看著這樣的溫筠,我只覺得心下愈發難受。
后來前線節節敗退,遼國占了幽州。
他們闖進幽州后,先是瘋了一般滿城找女子,在奸污之后,放火屠城。
有些運氣好的跑了出來,大部分的人永遠留在了幽州,成為灰燼。
這些事情,溫筠沒讓人和玉寧說。
可那些老臣總能設法讓玉寧知道。
近來玉寧總是出神,驍兒也神情恍惚,每每夜晚總拿了長劍跑去武場。
在溫筠掩在龍袍下的身體愈發瘦削時,玉寧突然跪在了大臣下朝的路上。
「懇求皇兄,準許我遠嫁遼國。」
9
滿朝文武皆在,嘈雜的宮門口忽然一片死寂。
還是溫筠先開了口:「公主近來身體不適,怕是燒糊涂了。」
「還不立刻將公主帶下去?」
婢女作勢要去拉玉寧,玉寧揮手甩開他們,筆直地跪在那里。
「本公主沒有生病,本公主清醒得很。」
她看向了溫筠,語聲鏗鏘,句句清晰入耳。
「皇兄,幽州被占,遼人屠城,連不到車轱轆高的孩童也被殘殺殆盡。幽州的火燒了整整十日,不止燒掉了多少性命。」
「今日他們占的是幽州,明日呢?舉兵南下,下一個是濱州、明州,還是冀州、豫州?我若不嫁,還有多少黎民流離失所,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玉寧的眼眶有些泛紅,像是邊疆的鮮血濺上了她的眼尾。
「皇兄,記得以前我和你說過的惠芳嬸?她給了我二兩銀子,讓我吃了一個月的藥。她和阿姐一樣,也是個頂頂好的人。可她也死了,死在了幽州那場屠殺里。」
「她家阿虎給阿姐去了封信,阿姐沒讓我知道,可我還是偷偷看了。」
「他們玷污了惠芳嬸,砍掉她的四肢,斬下她的頭顱。那屋子里好多好多的女尸,阿虎連哪個是他娘都不知道。」
她擦干眼淚,倔強地仰起頭望著溫筠:「皇兄,我是公主,既受天下之養,就該回饋天下百姓,換大楚太平。
」
她重重磕頭,磕破了皮:「求皇兄讓我去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