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始皇若有所思。
后將本來征調過來修建阿房宮和驪山的七十萬人遣散一半,緩修宮殿。
爹見狀,只好暫時放下包袱。
借著煉丹攢下的錢財,鑄新幣「五銖錢」獻給始皇辟邪。
始皇十分高興。
掂量幾下,發現五銖錢重量適中,質量亦好。
爹趁熱打鐵:「如今國內不得清靜無憂,多半是惡鬼在擾亂,陛下不如將此錢流傳,驅逐惡鬼,安定民心。」
始皇說:「可。」
過了些時日,聽聞有隕星墜落東郡。
石頭上刻有幾個字:始皇帝死而土地分。
不待宮中有舉動,爹率先在宮中舉辦儀式。
取來糯米、銀、雞血問蒼天,得到批示:上界已經安排耳目混在官員當中。
「這些耳目在背后誹謗加重您的無德,妖言惑眾,擾亂民心,想要逼著陛下早日位列仙班。」
始皇驚怒,派御史去一一審查。
這些人互相告發,一共供出四百六十多人。
始皇親自把他們除名,還要全部活埋在咸陽,以儆效尤。
爹進諫勸說:「仙界派來的耳目不能用凡間的手段來對付他們,陛下不妨交給貧道來處置。」
這些要被處死的人都是博學之士和有各種技藝的方術之士。
爹把他們每個人的才能都拷問出來,然后給他們安排了「研發」的活。
一群人知道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趟,都老老實實地埋頭研發。
竟也能合力造出幾件爹畫出來的圖樣。
這一年,實乃多事之秋。
始皇征發更多流放的人去戍守邊疆。
長子扶蘇希望皇上明察,卻被派往北方上郡給蒙恬做監軍。
爹重嘆一聲,直跺腳。
仰天長嘯:「我去啊!」
18
次年,不斷有類似詛咒的「死訊」刻在石頭上,傳入宮中。
始皇默然良久,召爹進宮詢問。
進宮后,我被攔在門外。
爹瞥了眼宦官:「汝等凡人竟敢攔我座下仙童?」
該宦官被問罪。
爹面如沉水:「此人不可因我而死。」
此人僥幸活下來,只是失去了榮寵。
隨爹進入殿中,始皇將一玉璧轉交到爹手中,將巡游使者所言告知。
爹搖頭喟嘆:「您已經功德圓滿,卻遲遲不歸仙班,定坤丹也因長期服用, 藥效越來越低。
罷了,待貧道為陛下起卦占卜。」
殿中寂靜無聲。
只有錢幣互相撞擊的聲響。
最終, 卦象顯示:需休養生息, 三年之內不勞民, 不外出。
始皇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默然許久, 依爹所言行事, 把巡游的事交給了使者。
翻過了年,十月癸丑那日, 少子胡亥想跟隨使者巡游。
始皇派人來請卦。
爹抬手一掐:「讓他去吧。」
咸陽城下卷起滾滾黃塵,一切事物都如車輪那般不斷向前。
始皇病了。
但他討厭說「死」這個字, 群臣沒有人敢犯忌。
只有爹敢過去, 把著異常的脈搏, 叫始皇早做安排。
始皇深深看他一眼。
就是那一眼,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爹低著頭, 未曾察覺。
我那時愚蠢, 看不透背后的深意。
19
公子扶蘇先少子胡亥進入咸陽宮中參加喪事。
治喪的公告發出去后,爹將符璽交給公子。
扶蘇繼承皇位那天, 爹喜極而泣:
「歷史如黃河那樣拐了個大彎, 不知道東去的主干, 又會沿著哪個方向繼續奔流。」
二世皇帝于九月將始皇葬在驪山。
爹出門前苦笑道:「怎麼跟史書上一樣?難道歷史會自動調整『霸格』嗎?
「而我的出現, 只不過是避免了陛下和臭魚爛蝦載在一起?」
我一頭霧水。
那一日, 等到深夜,也不見爹回來。
有人說:殉葬的珍奇器物、珍寶怪石填滿了陵墓,為防著工匠泄露機密壞大事, 已將他們一同殉葬,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
我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先帝臥病在床時, 看爹的那個眼神。
心底是沒由來的慌亂如麻。
糟了!
先帝不會真拉著爹飛升仙界去了吧?
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
爹就是個騙子!
他哪里會什麼仙術, 全都是障眼法!
定坤丹也不過是蜜煉的藥丸, 有疏肝補腎的功效。
我心知自己沒有爹的本事和膽量。
此時若是不跑,日后騎虎難下就完犢子了。
將此事告訴黑和阿姊,先安排車馬護送他們到東方安家。
我獨自跑去驪山救爹。
萬一他還活著呢。
20
驪山栽種的花草樹木已有人高。
爹一定是死了。
二世皇帝派人來招我幾次,我都裝傻失憶。
仿佛對這些年的前塵往事一無所知。
隨后李相留下與我閑談。
他那麼聰明,早就將我看穿:
「你爹的事, 是我們對不住他, 錢糧車馬都在南門口備著, 你走吧。」
我繼續裝傻。
等他走后, 我便從東門跑了。
輾轉多地,最后在瑯琊找到阿姊一家。
侄兒站在門外,我和阿姊在屋內密語。
「爹死了, 葬在皇陵。」
阿姊沉吟道:「爹對我等有大恩, 給爹和娘立個衣冠冢吧,逢年過節好祭拜。」
我忍痛道:「好。」
阿姊:「爹羽化登仙, 你也該找個女人過日子了。
」
我:「好。」
番外
拐彎的黃河水在數千年內幾經改道。
它時而平靜, 時而洶涌。
滿載著故事,奔流到海不復還。
驪山的一家烤肉店內,黑框眼鏡的青年故地重游。
買了本史書,翻開那一頁。
回想起自己轟轟烈烈干的那些事, 卻只在史書上留下寥寥幾筆。
字里行間隱沒的事跡在腦中一一浮現。
他喝了口肉湯,搖搖頭:「值,但說出去沒人信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