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死那天,華京下了一場大雪。
我七竅流血、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氣的時候,我的夫君宣陽侯世子陶元青,正喜氣洋洋地迎娶新婦。宣陽侯府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濃濃的喜悅。
無人記得冷清后院里,還關著我這麼一個剛剛小產、被迫「病逝」的世子夫人。
為了侵占我白家的家產,陶家可謂喪盡天良。
他們冒充匪徒,殘殺我的爹娘。山匪將我爹娘的尸身掛在匪寨前曝曬數日,又為抹殺證據,竟將二老遺體焚毀,落得尸骨無存。
他們串通奸臣,冤殺我的哥哥。我哥哥白岫嵐沙場拼搏數年,剛剛被封為云麾將軍,竟被誣陷叛國通敵,生生剮了兩千刀!我那忠心耿耿的哥哥,至死仍大睜雙眼,滿目血淚。
他們諂媚皇子,設計我的妹妹。將我妹妹送給生性殘暴的三皇子糟蹋,我可憐的妹妹岫月,才十五歲,被三皇子那個衣冠禽獸折磨了數日,最后一頭撞死在廊柱上……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我那好婆婆、宣陽侯夫人秦淑儀親口告訴我的。她親自灌我喝下毒藥,撕下往日溫柔慈愛的假面,「大發慈悲」告訴我真相,獰笑著叫我在黃泉路上做個明白鬼。
與我自幼一起長大的陪嫁丫鬟春景和秋意忠心護主,卻被陶家家丁拖走,亂棍杖斃。
陶家迎娶新婦,喜堂上每一縷紅色,都浸滿了我白家的鮮血!
可笑我曾經還以為自己得了好姻緣,對陶家上下真心以待。卻不想從我踏進陶家那一刻,就已經被當成了盤中餐砧上肉,餓狼環伺。
重活一世,曾經高高在上的秦淑儀,匍匐在我腳下,磕破了頭,滿面血污地求我放過陶家滿門。
一如當年跪在大雪里哀求她放過我的春景和秋意。
放過?
我冷笑。
欠我白家累累血債,怎麼可能放過!
1
我重生了。
睜開眼時,眼前是熟悉的青羅帳頂,上面祥云蓮花的圖案,是阿娘一針一線繡給我的,祈我平安。
時隔多年驟然再見,我忍不住眼眶酸澀。
「大小姐醒了?」春景見我起身,忙上前奉茶。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確認她的確還好端端地在我眼前。
上一世她被打死時的慘叫音猶在耳,令我脊背生寒。
這一世,我絕不會讓她再經受那樣慘烈的遭遇。
「大小姐?」春景被我瞧得摸不著頭腦,「怎麼了?難道我今日的裝扮有什麼不妥?」
我用力壓下淚意:「沒有,很妥當,很好看。春景,這些年,辛苦你。」
她靦腆一笑:「大小姐說哪里話,能跟著大小姐這麼和善的主子,是我的福氣。」她將茶水遞給我:「大小姐是笈禮累著了吧?睡了好一會子。」
我猛然憶起前世,不由臉色一白:「今日笈禮?已經行完了?」
「您可真是睡糊涂了,可不就是今兒嗎?上午行完了笈禮,您回來便倒頭睡著了,夫人說是早上起得太早又折騰了許久,特意囑咐我們別叫您呢。」秋意打外面進了屋,聽見我的話抿嘴一笑:「還好您睡著,要不然,這會兒侯爺跟世子爺在前頭花廳求親,您還得在屋里頭熬著等結果,可多焦心吶!」
我的心墜墜地沉了下去。
上一世,陶元青和宣陽侯陶松昌就是趕在我笈禮之后,便迫不及待來求親的。
我還以為能趕在此事之前阻止,可惜晚了一步。只盼著阿爹還沒應下!
我心中焦急,胡亂整了下衣飾便著春景秋意匆忙趕去花廳,心中暗暗計較,拼著失了禮數,也要拒絕這門親事!
臨近花廳,果然聽見了陶松昌那連咳帶喘的聲音:「世兄,我兒一片誠心求娶令愛……」
他一連聲地咳嗽起來。
「世伯。」
一道溫和端朗的聲音響起,接過了陶松昌的話。
「元青真心,日月可鑒。」
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聲音。
前世,陶元青便是用他這副溫和君子的嘴臉,騙了我整整五年。
倘若天地日月真的有靈,就該降一道雷劈開他的胸膛,讓世人好好看看他生了怎樣一副涼薄心腸!
我狠狠攥緊手指,不讓自己被恨意亂了心神。看來阿爹還沒有允準,還不算遲!
我反身拉住春景,一把揉亂了她的鬢發,又伸手從一旁蓮缸里蘸了些水,在她眼下抹出兩道淚痕,鄭重吩咐:「你立刻大哭大喊,從這里往我娘院里跑,就說我突然發了心痛癥,眼看著人已不行了。快去,務必讓花廳里的人聽清楚!」
或許是我眼底的厲色令她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她愣了片刻,立刻按我所說哭喊著飛奔而去。
我又叮囑秋意:「你去請李醫女來,越快越好。記住,讓她不論診出什麼,都說我命在旦夕!」
李醫女李妙意和我是手帕交,雖是一介孤女,卻師從名醫杜知辛,醫術在華京有口皆碑。她前世幫我許多,我信得過。
秋意領命而去。
匆匆回房,將自己一張臉涂得青白,拿水灑面充作冷汗,又摳喉嘔出一些穢物,將床鋪弄得凌亂臟污,忍著惡心躺在上面裝作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