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她救了我三兄,每每見了三嫂便是一副理直氣壯的小人模樣。
在兩年他們有了孩兒,十一兄為了三兄的夢上戰場去了。
阿母叫她住了回來。
她日日都忙,不是忙著教養孩兒,就是在給我十一兄縫衣做襪。
因著戰亂,我的親事擱置了下來。
家中所有女眷都來安慰我,只她對我說:「一輩子這樣短,總要慢慢尋個你喜歡的,九娘莫急。」
我其實一點都不急。
我也想同她一樣,尋個喜歡我的人,快快活活地過日子。
不管我要做什麼他總能向著我,即便我自私刻薄,他也是向著我的。
不過幾年,我十一兄便做了一件極大的大事兒。
他單槍匹馬地去了一趟東亭,將那宇文鴻的頭給砍了。
實則那宇文鴻自被蕭寶嬰退了親事回到東亭后已過得十分凄慘,可他偏要作死,編排了一堆蕭寶嬰的壞話兒到處說,我十一兄如何忍得?砍了他還算便宜了他。
蕭寶嬰聽聞此事只是笑了笑,什麼話也未說。
我忍不住問她。
「我亦過得這樣好,那人于我又有什麼緊要?若不是他,我如何能知曉十一郎的好呢?」
她說。
我有些懂,又不太懂。
日子長久,蕭寶嬰說得對,在這世上不管多重要的人、多重要的事兒,總有一日會被遺忘,所以還有什麼是重要的呢?
長久地做你喜歡的事兒, 喜歡你喜歡的人,過得開懷自在, 這才是最緊要的。
周籍番外(前世)
身下的龍椅又冷又硬,我實在不喜,可我終是走到了這一步。
既到了這一步,便注定要做個孤家寡人了。
可我不是為了做個孤家寡人才走到這兒的。
我想接阿嬰回家。
可誰知這條路會這般長呢?誰知要走這般久才走得到呢?
若是時光能回轉, 我定然單槍匹馬一人闖了那東亭, 問問阿嬰過得好不好?若是不好,可愿跟我回家去?
可惜我要問的再也問不出口,亦再無人答我。
我竟已幾十年沒再見過阿嬰了呀!
再見她亦是白發蒼蒼,她躺著不動也不說話, 嘴角帶著笑似在做一場好夢,叫我不忍擾她。
她笑著, 同我第一次見她時一般。
西昌比西延溫暖些,五月的垂絲海棠開得繁盛絢爛,她就立在花墻下, 歪頭看著我笑。
「你就是十一郎嗎?我看你頂頂好, 我日后要做你媳婦兒了。」她說得一點也不扭捏,似要做我媳婦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兒。
我忽地就紅了臉。
我想我面黑, 她定然沒瞧出來吧?
她的一雙眼中裝著漫天星辰, 嘴角掛著的是春日驕陽。
我從不曾見過哪個女君像她一樣坦蕩又大方。
亦不曾見過那樣傻的。
可我心中裝滿了她,滿滿當當全是她。
我也不知為何, 也不知何時。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我這人無趣且執拗,可阿嬰似全然不在乎, 畢竟她能想出無數種消遣的法子來, 日子于她, 沒一時一刻是無趣漫長的。
我在等著她長大,等她長大了便要娶她做我的媳婦兒。
可后來她卻喜歡上了旁人,她同我講這件事兒時亦是坦坦蕩蕩。
我想問她怎麼忽地就喜歡上旁人了呢?不過就是長了一張好面皮的紈绔嘛!
可她看起來多麼歡喜啊!
我不忍,不忍她難過, 不忍她失望。
她嫁人那日十里紅妝,我一直送她進了東亭城。
她卻從不回頭看我一眼。
那時她哪怕看我一眼呢?只要一眼我便會將她搶走,哪怕后來她恨我、怨我。
我從未想過有一日我會因著旁人一句她過得不好就決議要接她回來, 亦從未想過要問鼎天下。
彼時三兄還在,天下局勢復雜。
三兄同我說你要光明正大地將阿嬰接回來嗎?那便做這世上最強的人啊!
我信了三兄的話, 可他這年冬天忽就去了。
后來沒了阿父阿母, 九妹嫁了人,我俞走俞遠, 似終剩下了我一個。
誰會一輩子只愛一個人呢?
我都不敢承認了, 以為阿嬰只是我的執念。
可我不能娶旁人,我也不知為何。
或是怕哪一日終于能接她回家時,家中還有旁人吧?
那時她要如何自處呢?
可惜我再沒能見她一面。
我想問問她當初為何就非要嫁給旁人呢?
嫁給我不好嗎?我會待她很好很好。
我還要嘲諷她所嫁非人, 問她可曾后悔。
可惜她什麼也不會同我說了。
我同阿來說待墳挖好了, 我便同阿嬰葬在一起吧!
阿來已不是舊時的小孩兒了,他亦是鬢發斑白,只是哭起來還是涕淚橫流。
阿來說,不值啊不值, 我已為她孤寂了一世,怎的還放不下呢?
誰知道呢?
可若是有來生呢?
若是有的話,我還愿意遇見阿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