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拉到大門外等著。」
護衛安靜地將人扯了出去。
「我還不曾見過婚書,好奇長什麼模樣,殿下可否借我一觀?」
我瞇眼笑道。
或是我平日表現得太過傻了些吧?宇文鴻竟毫不猶豫地將婚書拿出來遞給我。
「這是我親筆書寫,阿嬰覺得如何?」
我將那婚書拿在手中,轉身便往外走,宇文鴻不明就里,在我身后追了出來。
阿父派來的護衛不下百人,此時皆立在我身后,而他們的身后,立著宇文鴻帶來的一眾人等。
他們在護我。
舊時我怎就不懂呢?我身后立著的是我的阿父阿母,他們是何人?是一國之侯啊!
文姬就在院門口跪著。
別院巷深,只我家一戶。
「噠噠」的馬蹄聲分外響亮,一人一馬,沿著白墻青瓦朝我奔來。
馬蹄聲震落了墻角的菊花,馬上的人坦蕩純粹。
他不聽我的。
他也才十九,算起來也還是個少年。
我抬手放在額前,瞇眼看他。
他逆光而來,飛身下馬。
他垂頭看我,不言不語。
我知他不善言辭,便將婚書遞到他眼前。
「十一郎,我要將它撕了。」
我笑,輕聲將始末說與他聽。
我原以為他會開懷,畢竟只要我撕了這婚書,我同宇文鴻的婚事也就作罷了!
不想周籍卻黑了臉。
「你竟敢辱阿嬰至此!」
他甩出馬鞭,恰打在了宇文鴻的左臂上。
15
我心頭一震,又慢慢變得柔軟起來。
比起他開不開懷,更重要的是我所受的委屈啊!
宇文鴻抱著手臂慘叫一聲,無人理會他。
我知自己闖了大禍,卻不覺得害怕,心中一片歡喜,嘴角上揚,壓也壓不住的瘋狂。
「你還笑得出嗎?」
他叫人將文姬同宇文鴻塞進馬車拉往侯府。
我聽了他的話咬住下唇,抬眼瞅著周籍。
他還想說什麼,卻終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十一郎,我阿父若要打折我的腿,你到時一定得護著我。」
我坐在馬車里,掀開車簾看他。
他端坐在馬上,離馬車半步遠。
那時他送我出嫁,遠遠地跟在馬車后面時,又是怎樣的心境呢?
我曾待他那樣壞。
「我怎樣護你?叫你阿父打折我的腿嗎?」
「那也成,我阿父舍得打我,定然不舍打你的。」
「要我謝你嗎?」
「那倒不用。」
他又不說話了,我扯著簾子等他再說些什麼,他終沒再張嘴。
曾經我以為不可撼動的大山原只是家門前的小土包,輕輕一推就倒了。
周籍將前因后果同我阿父講了,我阿父連夜叫人去了東亭。
我并不曾挨打,亦不曾挨罵,只是被阿母關在了屋中,叫張媼親自守著。
我在房中心驚膽戰地數著日子,半月過去,阿父親自開門放我出來。
我阿母只生了我同阿兄兩個,阿父另有幾個娘子,她們幾人也只一人產下一子,他便是我的阿弟重音。
阿弟將將生下就養在我阿母身邊,如今已九歲了。
自重回我還不曾見他,他老師帶他去尋師訪友去了。
今日我將將出門,第一眼瞧見的便是我阿弟。
不知為何,阿弟雖不是我阿母所生,卻長得最像我阿母。
阿母最是疼他,他在阿母耳邊說一句能頂旁人十句。
我阿父又最聽我阿母的,我瞅著重音泫然欲泣,他今日若不救我,我便要死了。
畢竟我阿父的臉已經黑透了,雖阿父胡須濃密,遮擋了大半,可我最了解阿父,他此時正生著大氣呢!
重音沖我眨眨眼,笑了笑,我想他定然已懂了我的心,擔憂去了大半。
「還敢擠眉弄眼,你看阿父今日敢不敢打死你了事。」
阿父抓住我的衣領,拎小雞似的將我提了起來。
我不敢說話,只任由阿父將我提著。
「主君,正廳中還有許多人看著,您這般提著女君,腳踝都露出來了,實在不妥當。」
張媼伸手抱住我的胳膊,阿父說道。
我癟著嘴,感激地看著張媼。
「還提什麼妥不妥當?她都將我的臉丟光了。」
話雖如此,阿父卻還是松了手。
我瞅了阿父一眼,乖巧地垂著腦袋。
阿父大聲「哼」了一聲,甩袖走了。
我才松了口氣,阿父又吼道:「蕭寶嬰,還不滾過來?」
我便趕緊滾過去,緊緊地跟著阿父走進了大廳。
阿父走進去在主位坐下,「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我聽著都覺手疼。
我「撲通」一聲跪下。
16
我阿父兄弟三個,此時兩個叔伯伯母們都來了,家里的兄弟姊妹一個也沒落下。
還有周籍一家亦都在。
我自幼便闖禍,時不時地就要挨頓打。
我阿父是個粗人,不論多疼愛我,只要我犯了錯,便要提根棍子追著我抽。
只是那棍子總是揮得急,落得輕,打在身上覺不出疼來。
我同阿父鬧得雞飛狗跳不消停,家中的兄弟姊妹們便站在檐下一邊吃點心果子,一邊看熱鬧。
但從不曾有過今日這般嚴肅的場面。
「叫周兄見笑了。」阿父說道。
「并不是阿嬰一人的錯,十一郎你還不跪下。
」
周伯父一聲令下,我身邊立時多了個人。
我偷偷地瞧著周籍,他一甩袍角,跪得干脆利落,脊背挺直,只垂眼看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