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似乎一點也不怕,抱著我沖出去。
又幫我在燒傷處敷了草藥,守著我。
我忽然特別難過,比一個人的時候還要難過百倍。
「我不想欠你的,越安。」
他置若罔聞,給我找了兩床破棉絮,自己卻沒衣服穿。
「你不欠我。」
「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我牽強地笑了一下:「我那時不是可憐你。」
「我只是為了活命罷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好久,聲音有點沙啞。
「你又怎麼知道,我救你,不是為了活命?」
「給我一點盼頭吧。」
「活蹦亂跳的,讓我看著。」
我難言地轉向他,只覺心頭有什麼承受不了的東西。
轟然炸開了。
4
蒙將軍居然不記仇。
沒有罰越安,也沒有殺我。
但他似乎找到了更大的樂趣,比欺辱越安更快活。
那就是逼著越安抽打我。
我不想多生事端,鼓勵般地看著他。
他卻死活下不了手。
蒙將軍罰他,把他綁縛在柱子上,狼牙虎刺。
我知道,他現在是廢人一個,誰也打不過。
可他偏偏低不了頭,他不像我。
隨隨便便就把衣裳脫了,臉面扔了。
為了活命,為了那一丁點兒可憐的生趣,受無盡的磋磨。
我是不可能替他求情的。
趨利避害是我的本性。
于是我爬到蒙將軍身邊,諂媚地遞鞭子。
「將軍,別累著手了。」
「等您打累了,奴再幫您揉揉。」
蒙將軍一把捏住我下巴,笑得快意。
「真是個下賤東西,不錯。」
「你替本將罰他,要見血。」
我眼皮顫了顫,面上仍舊笑吟吟的:「好啊。」
「先把他背上打穿,好不好?」
蒙將軍摟著我,滿意地親了一下:「去吧。」
我站在越安跟前,不敢直視他。
我猜他的眼神,一定像我們第一天認識那樣,冷冰冰的。
甚至帶些輕慢,帶些殺意。
可我還是沒忍住看他一眼。
他毫不悲愴地瞧著我,就像我瞧他那樣,幾乎是希望我打死他。
他想這些鞭子,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我。
我的手太抖了。
如果我能知道情誼是什麼,也許全在他的眼睛里。
可蒙將軍突然拿出了一把小刀,抵在我后頸。
「真有意思,兩個賤奴,竟敢在本將的床上,滋生茍且。」
「殺了他,不然今晚死的就是你。」
我握著刀,越安帶著笑。
他不怕我,他完全不怕我殺他。
可他忘了自己曾經有多尊貴嗎?
越國還沒有亡,他的舊部還在橈關,只要他活下去,還是有希望的啊。
真正沒救了的人是我。
他怎麼敢拿他的命,換我的?
誰貴誰賤,也太分明!
我連嘴唇都在打戰,一步步逼近他。
他直接拿刀尖對準了自己,無比包容地看向我。
「沒事的,我已經回不去了。」
「我不像你,怎麼都能活。」
「活久一點吧。」
我忽然再也握不住刀了。
我嘴角勾出一抹諷刺妖艷的笑,毫無征兆地軟在蒙將軍懷里。
「將軍,奴不敢殺人,還是您來吧。」
蒙將軍不屑地嗤了一聲,剛想罵幾句,腹中卻忽然噴了血。
那柄淬毒的刀刃,已經整個兒沒入他身體。
血流如注,人如山倒。
我滿手是血,朝越安揚起了一個笑。
「你想死嗎?」
他沒有一絲見我殺人的不安,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想活。」
「阿錯,我想活著,你得陪我。」
我將手放到他溫熱的手掌里,鮮血黏糊著我們。
如膠似漆,不可分離。
他毫不猶豫,拽著我往營帳外跑去。
風雪很急,烽火搖曳,雪粒像刀子一樣割人。
我們兩個人才湊得出一件衣衫,各披一半。
越安終于是受不了了,把衣服給我裹好。
他胸膛凍得發紫,僵硬而結霜。
我不敢哭,怕哭了,眼淚也要結成冰條子。
他將我摟在懷里,痛了一陣,閉眼道:
「跟我跑回越國去。」
5
也只能如此。
國仇家恨也只那麼多,我得活。
我們本來跑不掉的。
正巧那夜軍營外,越國軍隊突襲,刀兵四起,亂作一團。
越安肯定認識那幾個將領,卻裝作不認得,一心帶我走。
直到我們逃到壕溝外,碰見一個高踞馬上的勁裝女子。
她丹唇輕啟,拿馬鞭挑起越安的下巴。
「這就是本公主那不中用的未婚夫嗎?」
「打了敗仗,還得靠本公主來救!」
「瞧你這點出息!」
越安跟我十指緊扣,沒有松手。
他甚至毫無辯解之意,仰頭看向那個明媚飛揚的公主。
「微臣不配,公主認錯人了。」
他牽著我就走。
那公主愣得不行,似乎從沒預料過這種情況,揚鞭來追。
「你還敢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橈關一役,隼部已經全軍覆沒了!」
「如今你手底下一兵一卒都沒有,除了嫁入我公主府,別無選擇。」
「你但凡還想錦衣玉食一日,就離不了我!」
我有些惶惑地握著他,心生動搖。
確實,越安如果不回去,難道跟我逃竄到山林里,挖草根,吃樹皮嗎?
他武功盡失,身子也廢了,做工不可能,農活也干不了。
唯一舒服的辦法,就是跟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回去。
當個被包養的小白臉。
我自嘲地笑了笑,松開他的手。
他卻固執地將我牽住,好像前塵舊事,已經跟他再無關聯。
他看向這位金尊玉貴的未婚妻,語氣很淡:「公主認錯人了。」
「如果有人問起,權當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