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著我不由分說往外走:「木蘭,你快同我走,京中大亂,這里也不安全了。」
我拖住他:「你什麼意思,這里是相府,還有比相府不安全的?」
霍玹回頭瞧我一眼,我才發覺他神色很差,眼底下兩抹烏青。
「煜王要反,在京郊屯兵,但眼下卻有人跳出來指兄長才是幕后主使。圣上對兄長生疑,已派出黑甲衛捉拿他,所以霍府現在也不安全了。」
聽來事情的嚴重程度遠超出我想象,我進屋拿上早準備好的包袱跟著霍玹上了馬車。
「阿遲,你要帶我去哪?去找霍大人嗎?」
我撩開簾子往外瞧,以往繁華的長街蕭索得厲害,不見半個行人,商鋪紛紛緊閉,似遭了什麼大難。
「霍大人不會反,他比任何人都懂得為官的分寸進退。圣上不是與他情同手足嗎,怎會聽信讒言懷疑他呢?」
我對霍玹說,也在對自己說,以此來令自己寬心。
「阿遲,你說呢?」
「木蘭,你很了解兄長嗎?」
霍玹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漠然,將我問得一愣。
「府上有些傳言我本認為是假的,眼下看來并不是。也對,在你眼里我始終是未長大的孩子,而兄長各方面都勝過我,且他手握權力,一人之下,你喜歡他也是應該。可是你已經答應我了啊,怎麼能如此戲弄我呢?」
「阿遲,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我與你一樣把霍大人當兄長,況且眼下也不是與我爭辯這些的時候。」
一絲不明顯的苦笑出現在霍玹的嘴角:「我嫉妒罷了,木蘭,我不是無能,我只是生不逢時。若我年長你幾歲能夠像我霍辛兄長那般,就不會讓你吃這麼多苦,你若有難我也能替你扛下來。
我只是不甘心,霍霆兄長能為你做的,我也愿意做,我只是……」
若霍霆受傷那次他沒有那般反常過,我倒還能理直氣壯地訓斥霍玹胡言亂語,毀他人清譽。
我別開臉看著馬車的一角,希望霍玹別再把話說盡。
「你說得對,兄長最懂為官的分寸進退,是以這麼多年他才能在圣上的猜忌當中平安度過。但是人總有弱處,就算是如此完美的霍霆,也有他想偏袒庇護的人,一旦動了私心就會露出破綻。他在圣上面前幾次與彭昭唇槍舌劍,只為將彭耀祖之死壓下來。彭昭自不相信彭耀祖是突發意外又或是死于咳疾,相反國公府和彭家都已看出一向獨善其身的兄長不再干凈。若兄長、彭昭、國公府還有煜王之間的較量角逐從前只是暗涌,那麼從彭耀祖之死開始朝中的斗爭就變得波濤洶涌。
「而這一切,你清楚是為了誰。」
霍玹的語氣越發寒涼,很顯然他出走的這段時日有人將這些事情都抖落給了他。
「正陽樓前你中的那一箭讓霍霆不再坐得住,顯然有人知道了他想保護誰,所以他提前發動了要除掉彭周兩家的計劃,非但如此,他還必須要先殺彭耀宗和周鳳初等人滅口。即便他知道如此會讓圣上生疑,他也不得不做。
「除彭周二家,本就是圣上與兄長多年謀劃,他曾與我說過以圣上如今多疑的心思,擔心彭周之后便是他了。但他最大的價值在尚能與煜王抗衡,這也是他鋌而走險不惜讓圣上疑心也要把彭耀祖殺了的原因。
彭耀祖不殺,你便隨時有性命之危。」
我于暗處悄然握緊拳頭,不想讓霍玹看出我心底的震撼。
我只知道霍霆頗具膽識與謀略,卻不知他的深沉謀劃都是因受我牽連,更加不知那日他臉上的輕松從何得來。
那日他說要我放下一切做自己。
不知他又憑何覺得當我知曉這一切后,還能放下。
「到時我想聽你說,你究竟想選擇過什麼樣的日子?」
他說這話時眼里仿佛懸著銀河,廣袤幽深,而他的心卻比眼睛更能藏得住事。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懂得隱忍與偷藏的人。
知道我與霍玹青梅竹馬的情意,自己沒有幾分勝算,這些年一直站得遠。
至少在我看來,挺遠。
到最后是該說些什麼的時候,竟也是問,我愿過什麼樣的日子?
我揉著眼睛,無奈笑了。
反問霍玹:「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為什麼?」
「木蘭,跟我走吧,我們離開京城去江南,你不是說你最想去看南邊的山山水水嗎?」
「你的意思是將這一堆爛攤子悉數丟給霍大人,然后我與你逃走茍活?」
「你我無名無權,哪管得過來?再說這些事也不全因你而起,說句不應說的話,今日的禍事多是因兄長功高蓋主惹的,我兄嫂不都是這樣被牽連的?木蘭,活下去要緊。」
17
「阿遲,我的心涼透了。」
這一刻唯有方奪眶而出的眼淚是炙熱的,燙得我臉邊疼。
「就算茂縣的事的確因霍大人而起,但那也是有人惡意要害他,他并無罪責。當年你我找上門去,他可有一絲推拒?這些年可有一丁點虧待了你?我們受他恩惠,不說錦衣玉食,至少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