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流言紛紛,看我的眼神也跟著奇怪起來。
芳榭園并未發生什麼變化,可一切又都仿佛與從前不一樣了。
我在夢里問過大夫人,木蘭是不是做錯了?
大夫人站在一頭周身發光的鹿身邊,手上拿著一枝斷梅,笑得溫和,卻不肯解答我的困惑。
夏季霍玹沒有回來,再見他時京城的雪下了一場又一場。
阿敏說霍霆讓她來請我到前院去,去了我才知是霍霆為霍玹設了接風宴。
我在回廊處就看見站在屋檐下賞雪的二人,霍霆戴著貂絨的帽子,玄色的袍子鋪滿金絲,外罩裘皮大氅,更襯得他膚色若雪,眉眼如畫,尊貴非常。
霍玹在他左側,身量與氣度已與成年男子無異,若身旁站的不是霍霆而是其他男子,霍玹未必會顯得遜色。
「木蘭!」
霍玹瞧見我后朝我招手:「兄長說已許久未在府上用膳,恰巧今日我回來便讓廚房做了一桌好菜,沒有旁人,唯我們三個至親之人。」
我與霍霆好幾個月未見,我就算再不敢,還是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不知霍玹那句「至親之人」是怎麼敢說出來的。
三個人,一頓飯,吃出了兩片天。
霍玹只管與霍霆有聲有色地匯報近來做學問的心得,霍霆似很滿意他的進步,神色松弛了些,偶爾贊許地點頭。
唯我吃的像是一碗斷頭飯,別提多難受。
要散席時,霍霆從夏姑姑手上接過來兩串用紅線系好的金葉子分別遞給我和霍玹:「那日我去況大人府上做客,見他給家中弟妹和晚輩都發了壓祟銀,忽想起我這做兄長的從來未給你們二人發過。
今年除夕之夜我想必也是要在宮中過的,便提前些給你們。」
「兄長,這壓祟錢未免多了些……」
我與霍玹一樣,長這樣大也未見過這麼多金葉子。
霍霆大抵也覺得在關懷他人的時候是應寬和些,因而在望見我與霍玹滿臉驚愕時,他的面容竟有些慈愛。
仿佛不久前險些送我上西天的人不是他。
這時有人進來報:「大人,徐將軍府上的少爺和小姐來了。」
霍霆劍眉輕抬:「嗯?」
門外已傳來姑娘甜美清脆的笑聲,剛一邁過門檻就喊著:「阿遲,你回來了。」
一旁的少年出聲阻攔:「媛兒,不得無禮,應先拜見參政大人。」
經少年提醒,姑娘向霍霆行了禮。
姑娘抬起頭來,一雙圓圓的眼睛蓄著滿池秋水,會說話似的。嬌俏靈動的模樣給人一種春風拂面的悅目之感,美得渾然天成。
許是我太久未出門,因而太久沒見過這樣鮮活動人的女子,一時有些愣了。
霍玹站起來:「慶璋兄,阿媛妹妹,快坐。」
坐下后,徐媛眨著如星子一樣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霍玹道:「慶璋兄,這位是我多次與你提過的盧木蘭。」
徐媛先一步握住我的手,接過話去:「我聽說過,你是阿遲兄長的妾室,當年從茂縣把他背出來的小嫂嫂?我還以為嫂嫂是位半老徐娘,卻沒想到這般年輕。」
我低頭輕笑,霍玹從另一端把我的手從徐媛手中搶過去:「木蘭是我還未過門的妻子,在茂縣時我倆便是青梅竹馬,她并非我兄長的妾室,都是坊間誤傳。」
徐媛臉上訕訕的,有些難看。
霍玹畢竟年少,找補時的幾分急切、幾分心虛我都看在眼里。
后來我走時,霍玹與徐慶璋仍在談天,剛到門口碰上已經離席一會兒的霍霆從外頭進來。
他一面抖落衣袖上的雪粒一面朝屋里看了一眼,望向我時似與我一樣明了。
后來霍玹纏著我解釋,我在院中不疾不徐地替山茶樹翻土,他把在瑯軒時如何與徐慶璋投緣,又如何機緣巧合認得了徐媛的事一五一十地托出。
見我不動,霍玹急了,一把將鏟子從我手里奪走,眼睛瞪得圓鼓鼓的:「木蘭,你這模樣是生氣還是不生氣?我越來越不懂你了。」
若說生氣,徐媛諷我時,霍玹并未讓她得逞。
若說不生氣,顯得我又太不在乎今日之事。
我笑了笑:「阿遲,你本就是天資卓絕的才子,比當年的霍辛少爺有過之無不及。有姑娘愛慕你也屬平常,找上門來我也不意外,無妨的。」
「無妨?木蘭你壓根是不在意的?」
「阿遲,我總不能為著這點事與你鬧起來吧?徐姑娘不懂事,難道我也要不管不顧了?」
霍玹愣了愣:「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覺得木蘭你……也該有情緒,若是不高興、不歡喜,可以表露的,你這樣無風無浪的模樣,我心里不踏實。」
我偏頭瞧他:「阿遲,徐媛多大年紀?」
「十……興許十四吧。」
「我呢?」
「十九。」霍玹緊張起來,「木蘭,我并不在意年歲。」
「阿遲,我知道你不在意我們相差的年歲,但你如今正年少,我卻似乎從來沒有女兒家的驕矜活潑,你應當瞧得出我身上顯出的老氣和疲態來。方才你、我、徐姑娘三人坐在一起,誰與誰更合襯明眼人一看便知,你覺得奇怪,我又何嘗不覺得遺憾呢?」
「木蘭,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