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毒摻進拿給周鳳初夫婦的香餅和胭脂里,他們夫婦二人用你的香后盡享魚水之歡,嘗了甜頭后秦氏對你很是服帖。她與彭耀祖的妻子是嫡親的姐妹,你知道她們姐妹平日里很愛鉆研討夫君歡喜的法子,你斷定秦氏一定會忍不住與彭耀祖妻子分享此密物,所以你私下關注周彭兩家的來往,在最近拿給秦氏的香餅和胭脂里加大了分量。彭耀祖私底下是個頗管不住欲望之人,你制的香正合他意,也正稱了你的心。」
霍霆一面說一面推開了窗戶,山茶樹碩大繁盛的傘頂綴著被雨水染過的殷紅花蕾,夜色中看去,朵朵泣血。
「若我猜得不錯,你養山茶花是為了掩蓋另一種花。西域有一種蛇蔓與山茶樹開的花極為相似,你便是以養茶花的名義在豢養那些毒物。若我此刻搜,想必還能搜出蛛絲馬跡。盧木蘭,毒藥不可一日而就,你與毒物做伴,那日你之所以會昏倒不是因為風寒,全然是因為你與毒物接觸太久,傷了自身。若你真如表現得那樣不怕死,又為何慌亂之中塞了那張藥方給我?」
我于暗處苦笑,連我自己也不知為何于混沌無措時看到霍霆走進來那一刻,忽然又想活了。
「彭家就算順著秦氏查到那些香和胭脂,可彭耀祖的妻子還有周鳳初夫婦都還好好活著,這說不通。你自認做得滴水不漏,但你有沒想過,他們但凡生疑,要想于暗處殺了你,簡直易如反掌。你,真真是膽大包天,荒唐至極,狂妄至極!」
霍霆的剖析與怒罵,像沾了鹽水的鞭子抽打在我心上,每打一下,就將我心底深埋多年的怨恨與不甘一點點地牽扯出來。
那年霍家庭院中,北風卷起桃花繽紛,我和霍玹擠在窗臺上瞎胡猜,猜院中霍辛少爺與大夫人言笑晏晏是在說著什麼。
他們實在太過恩愛,那幅畫面勝過這世間一切的美好。
可我從來沒有再夢見過。
我夢見的只有霍辛少爺從冰湖里打撈起來變了模樣的臉,還有大夫人在靈堂哭得幾度昏死過去的畫面。
那只折下的斷梅,在我的匣子里已經干枯。
我這顆曾被大夫人焐熱過的心,隨著茂縣霍家留給我的溫存記憶,也死在了那年冬天。
因而有些事哪怕會讓自己萬劫不復,也不得不做。
霍霆實在聰明,所說幾乎都是對的。
平日里他像一棵出塵不染的松柏,眉眼冷冽并不溫和,很少表露情緒。
此刻他就站在那里憤怒地瞧著我,眼里殺氣騰騰。
我跪著身子,緩緩說道:「蛇蔓之毒被我用山茶花粉沖淡了,因而發作很慢。我將毒用在香餅里,解藥在口脂中。那兩個婦人都愛美,涂了口脂所以不會有中毒跡象。彭耀祖有咳疾,常年服藥,他所服藥中的一味與蛇蔓最是相沖,所以他中毒的程度要比常人快很多。我只需在確信有一份香已送入彭家的時候,即刻就可以停掉給周家的有毒香餅,便能確保中毒暴斃的只有彭耀祖一人。為了這一天,我等了很多年,大人提出要把阿遲送走便是我的時機,我不想讓他發覺這一切,更不想牽累他。
結識秦氏后我也沒有立即動手,我有時甚至許久都不給她送香,因為我需要時間來讓這一切發生得更自然些。」
似在思量我的話,霍霆長久地佇立于窗邊,仿佛凝固的一尊石像。
良久,他才嘲諷似的笑一聲:「你甚至騙過了我。我見你平日里安分守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為你是賢良溫順的女子,所以就連霍玹當日胡鬧吵著要娶你,我也沒有狠心把你趕出霍家。卻沒想到你心機深沉,心似蛇蝎,把我和霍玹玩弄于股掌間,你真能耐啊盧木蘭。你可知周鳳初和彭家背靠何人,你可知彭耀祖死,意味著什麼?」
我挺了挺腰背,淡淡然接過話:「意味著害死霍辛少爺和大夫人的罪魁禍首死了,我為茂縣霍家報了仇。彭耀祖身上驗不出毒,我不會連累霍家,就算有日真的查來了,霍府上下沒有我這個人,以大人的權勢,誰又敢說什麼呢?這時的彭家又拿什麼與你抗衡?」
「所以是讓我現在就殺了你?」
霍霆走過來,手掌托起我的下巴。
他問出這話的同時,扣在我脖子上的手便開始收緊,不重但也不輕。
很快,我便開始覺得呼吸困難,胸腔被外力重重壓碎了似的。
霍霆的臉在我眼前裂成兩張,我閉上眼睛不再看,心中分明是釋然更多,又不知為何有兩行濁淚跟著流出來。
「幼稚,愚笨,自作聰明。」
我的身子忽然一輕,抬眼看見霍霆竟拂袖而去,衣袍在潮濕的秋風中獵獵作響。
我虛軟無力地躺在地上,像方被獵人放生的半死不活的鹿。
這一刻我也不知是霍霆瘋了還是我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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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府的人只知道霍霆沖我發了很大一通火,卻不知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