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偷偷打聽了,那女子的名字,是宋家得急病去世的小妾的閨名。
我本來打算用這個秘密,換取和賀遠山和離。
但是沒想到卻有了春芽,這一耽誤,就是二十多年。
但是沒事,報應雖遲卻到。
10
陽光晴好的日子里,我讓小丫搬了躺椅到院子里曬太陽。
大夫細心地為我診脈。
「大娘,您的身子十分康健。」
小丫甜甜地笑,「可不是,咱們大娘啊,每頓都能吃兩碗飯,飯后還要去街上散步消食,可硬朗了。」
大夫笑了笑,為我開了些這個年紀的補身藥,還不忘叮囑,「大娘只要保持心緒舒暢開朗,定能長命百歲。」
我笑著點頭,活到這個歲數,什麼都比不上一個康健硬朗的身子。
現在對我來說便是神仙日子一般,每一天都有盼頭,我自然要好好活。
春芽大著肚子,拎著一包點心來看我,順口接話,「我娘啊,現在心情好著呢。」
我摸摸她的肚子,「我肯定要看著我的小外孫出生,長大才行。」
春芽搬了把椅子坐下,又開始給我講新鮮事解悶。
不過啊,平安鎮最近的新鮮事,都發生在了賀家。
邵雨柔被宋府掃地出門,身無長物地去了賀家。
賀明遠一把老骨頭,被一頓板子幾乎打去了半條命,趴在床上動彈不得。
屋里的癱瘓老母尖叫著要人伺候屎尿,賀明遠無法,只能央求邵雨柔。
邵雨柔被人伺候了一輩子,何曾伺候過別人,哪怕是婆母也不行。
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就再不愿靠近。
玲兒一開始見換了一個漂亮的新奶奶,也是極歡喜的。
撒嬌要買這買那,要吃好吃的。
后來發現這個新奶奶不但沒錢還什麼都不會做,竟然還偷吃她藏的點心,摸走了家里最后一點錢自己去吃餛飩。
玲兒氣得每天站在門口叉腰大罵。
賀家那一家子簡直熱鬧至極。
11
中秋那天,春芽和周鐵匠早早就來陪我過節。
臨近中午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奶奶,奶奶,你快開門呀,我是玲兒!」
「我和爺爺來找你了。」
春芽皺眉,「娘,要不我去打發了他們吧。」
我搖了搖頭,靈便地從椅子上起身,拄著女兒新孝敬的拐杖,去了大門口。
玲兒一看見我,就想撲上來抱我,被春芽攔住,又抻著脖子滿眼羨慕地打量這個小宅子。
「阿婉,阿婉……」
我扭頭看向跌坐在地上的賀明遠。
他可真是狼狽啊,一頭花白的亂發,雜草一樣堆在頭上,永遠挺直的身軀此刻卻佝僂著蜷縮成個蝦米樣。
又臟又破的外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腰臀那里是深深淺淺的褐色污漬,隔著這麼遠,還能聞到一股惡臭。
應當是上次被打了板子以后,傷口沒有照顧好,化了膿。
他不喊我,我還以為是哪個街邊的老乞丐。
「你們來這干什麼?」我問。
玲兒先含了淚,「奶奶,爺爺說中秋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咱們來找你過節團圓。」
我嘆口氣,「你現在的奶奶是邵雨柔。」
玲兒哭了起來,「她什麼都不干,也不管太奶奶,太奶奶三天前已經死了,死前身上的褥瘡都要爛透了。」
賀明遠也哭了,低低咒罵,「那個毒婦。」
我覺得有點好笑。
他還真指望心中高掛在天上的白月光下凡,如我一般幫他操持幾十年家務不成?
況且邵雨柔不照顧那個惡婆子,就是毒婦。那他自己和玲兒不也都不管,怎麼只罵邵雨柔?
「阿婉,咱們少年夫妻老來伴,青絲白發幾十年。我和邵雨柔并無私情,全為恩義,余下的日子,我只想好好補償你。」
話音剛落,只見一個白發凌亂,身軀佝僂卻行動敏捷的身影突然出現,揚起手中的拐棍就砸向賀明遠。
「姓賀的,你這個老賊!」
「當初是你非要跟在我身邊,說什麼不求回應,只要能看著我守著我就好了。」
「也是你給我出主意,讓我弄死那個賤女人,奪她孩子。」
「你的齷齪心思把我害成這樣,你還逼著我洗衣做飯,伺候那個惡心的癱子,你以為我是那個傻到被你騙了一輩子的岳婉不成?」
玲兒見爺爺挨打,立馬上前攔,哪怕是半大孩子,力氣也比老邁的邵雨柔大些,一下子把她推了個趔趄。
賀明遠大哭著捶打地面,「冤孽,都是冤孽啊!」
「阿婉,阿婉!」
邵雨柔站穩身子,冷冷地看向我。
這是我今生第三次見她,平民的日子把她磋磨得不像樣,整張臉皺得像個風干的橘子,和之前在宋家的雍容華貴不同,看起來竟比我還老好些。
「岳婉,曾經我覺得你是個糊涂蛋,白長一雙眼睛,竟就被賀明遠利用哄騙了。」
「但是沒想到,活了大半輩子了,你反倒明白了一回。」
說完,她在眾人的指點議論中,拄著拐杖蹣跚而去。
我搖搖頭,她對賀明遠的心思心知肚明,卻心安理得享受了賀明遠一輩子的追捧效力,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這個下場,她應得的。
「賀明遠,只要我這個老婆子活著一天,你就別想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