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痞上門打砸那天,我的夫君賀明遠正為他守護了一輩子的寡婦白月光慶祝生辰。
兒子欠了賭債,不知躲到了哪里,地痞搬空了家,還把六十五歲的我打破了頭。
鮮血糊住了眼睛,地痞一口唾沫啐在我身上。
「呸,竟是一個孤寡老婆子!」
我低聲地笑了,是啊,我的夫君幾十年如一日地作為管家,守護在那寡婦身邊,兩個人互相扶持,共沐白頭。
兩個月才舍得歸家半日。
我這個為他生兒育女,侍奉公婆的女人,可不就是個孤寡老婆子嗎?
1
「殺千刀的孤寡老婆子,真是晦氣至極!」
為首的壯漢見沒搜刮到什麼值錢物件,氣得狠狠一口濃痰,吐在了我身上。
又滿屋亂轉,砸光了家什,才揚長而去。
里屋的婆母,發出哎呦哎呦的叫聲。
我知道,這是癱瘓在床的婆母又便溺了。
可是此刻我卻無暇顧及,剛才為了阻止那群地痞進里屋,我拼死攔著,被一棒子打在頭上。
黏黏糊糊的血染紅了我花白的發,又糊住一只眼睛。
到底已經是六十五歲的人了,此刻只覺得頭暈得厲害。
屋外站滿了看熱鬧的鄰居,到底是隔壁張嫂看不過去,進來扶我。
「阿峰娘,要不要我幫你給你家當家的遞個信兒?」
我夫君賀明遠嗎?
我慢慢擦頭上的血,想起昨日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兒子阿峰偷偷摸摸回了家一趟,告訴我今天會有追債的地痞上門,讓我務必躲躲。
家中還有癱瘓在床的八十多歲婆母,和十歲的小孫女,我自然是不能躲的。
便求人往宋府,給在那當管家的賀明遠送信,讓他今天回家來。
傍晚時,賀明遠的一封信傳了回來。
【明日老夫人六十六歲壽誕,不得脫身,望吾妻護好母親,保重自身。】
我愣愣地問送信的小哥,「和他說明天會有歹人上門討債了嗎?」
那小哥不耐煩地點頭,「說了,賀總管正忙著指揮給府中掛紅,他說這是大事。」
我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擦額頭上的血,他知道我是他的妻,但是他今天依舊要忙著給邵雨柔過生辰。
張嫂的兒媳來拉她,「娘,宋府在派發宋老夫人的過壽的喜餅,咱們去晚了可就領不到了。」
「聽說這是那賀管家親自去山上,采了宋老夫人最喜歡的一種什麼花,做了餡,稀罕得緊呢。」
張嫂用力拉了拉兒媳的袖子,頗有些尷尬地快步走了。
整個平安鎮,誰都知道賀明遠當年明明考上了秀才,卻不愿繼續讀書,而是為報邵家的恩,自愿留在邵家為奴。
邵家獨女邵雨柔出嫁后,又跟著邵雨柔到了宋府做管家。
邵雨柔守寡后,盡心盡力地幫助邵雨柔打理產業,撫養幼子,連昔日同窗的提攜都婉拒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邵雨柔風風雨雨,互相扶持打理宋家,從青絲到白發,相伴幾十年。
邵雨柔的兒子,更是拿他當父親一樣尊敬。
我蜷縮在地上,額頭的傷口,撕心裂肺地疼,疼得我的心好像破了一道灌了冷風的口子。
他為邵雨柔遮風擋雨幾十年,那我這個為她生兒育女,伺候癱瘓婆母幾十年的結發妻子,又算什麼呢?
2
我緩了半晌,才起身找了干凈的棉布撕成條,草草包裹住頭上的傷口。
之前被我打發到鄰居家的小孫女玲兒,手里捧著一塊喜餅,跑進來想讓我看,卻在看到我半張臉都是血的駭人樣子后,嚇得不敢進來。
當天入夜后,許久不見的賀明遠,領著玲兒的手回到了家里。
他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和頭上纏著的帶著血的棉布嚇了一跳,趕忙快步上前查看。
「這是怎麼回事,竟會如此嚴重?」
「怎麼還不把這帶血的衣服換了,再梳洗一下,別嚇到了孩子。」
我靜靜地看著賀明遠,「我已經托人給你帶信了,阿峰欠了賭債,今天會有人來家里討債。」
賀明遠的眼神有些躲閃,「阿峰這個殺千刀的畜生,等他回來,我好好教訓他!」
說著又打開手中的食盒,端出一盤喜餅放在桌子上。
「這是今天老夫人壽宴沒吃完的喜餅,我特意帶回來,給你沾沾喜氣。」
我靜靜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哪怕他已經六十九歲,哪怕已經滿頭白發,哪怕眼角已經有了深深的褶皺,但是只要提到邵雨柔,他的眼里就會發出和年齡不符的晶亮光芒。
我打量那盤殘缺變形,品相不全的喜餅,笑了。
小孫女拉我的袖子,「奶奶,這東西空著肚子吃了燒得慌,你做點菜來配吧。」
賀明遠看著玲兒,寵溺笑笑,沖著我低聲叮囑:「你有傷在身,簡單做點就好,我陪你們吃些,還要回去。」
我冷笑一聲,「你向來兩個月歸家一次,這次怎麼沒到日子就回來了?」
以前我年輕,被他少時的俊朗外表和感人忠義迷惑,任勞任怨地幫他操持家務,照顧婆母,每兩個月見他半日,也甘之如飴。
只因我曾以為,賀明遠心里是有我的。
賀明遠溫和地笑笑,一派讀書人的儒雅,絲毫看不出是為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