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平日里要忙著料理那一畝三分地,便沒多少功夫管我。
我的日子又變得無聊起來。
除了每日里喂雞喂鴨,便只能一個人窩在院子里跟小白說話。
夏日悶熱,小白熱得舌頭都耷拉著,我覺得有趣。
正學著,有人推開院門進來了。
「你就是袁滿?」
說話的是個穿綠色衫子的姑娘,一雙杏眼極標致,只是多少帶了些狗眼看人低。
而她攙扶著的女子,更是恍若神仙妃子,就像是燈會時,花燈上的美人兒。
我愣神片刻,小跑進屋。
那兩個姑娘一路跟進來,漂亮的那個蹙眉問我:「你在做什麼?」
我正沾著唾沫星子翻元歷,頭也不回。
只管自己一個人嘟囔:「今天也不是中秋啊,怎麼嫦娥都到家里來了……」
漂亮姑娘一個踉蹌,險些崴了腳,幸得被一旁的侍女扶住。
「我現在終于相信她腦子不好了。」
7
杏眼的姑娘告訴我,她家小姐是王侍郎家的千金王蘭若。
我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沈明堯的未婚妻,好像就是王侍郎家的千金。
于是我問:「你是來替沈明堯還錢的嗎?」
她柳眉蹙起:「還什麼錢?」
我想起那天的賬冊,走了兩步想去找,又想起我爹的箱籠都鎖著,我打不開。
只說:「我家大人不在,你走吧,等我爹娘回來再來。」
娘說過,大人不在家時,不能讓不認識的人進屋。
但,漂亮姐姐應該不算吧?
王蘭若扶額深吸一口氣,片刻后又問我:「你喜歡沈明堯嗎?」
我誠實的點點頭:「喜歡。」
我喜歡爹,喜歡娘,喜歡王嬸子,喜歡小白。
沈明堯好看,也喜歡。
她神色驟變,聲音聽起來酸酸的:
「果然,我就知道你與沈明堯有情意,否則也不會在天香閣門口糾纏。」
「罷了,我是世家女出身,自不愿與你們這些小門小戶的計較,既然你們家對沈明堯有恩,你又對他有意,那等我與他成婚后,你便入府做個妾室吧。」
王蘭若語調平緩,說出的話我卻不大明白。
「什麼是妾室?」
她轉頭與侍女對視ŧū́₍一眼,兩人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忽然想起村里從前有個姑娘,也去做妾了,隔壁的王嬸子說,那是享福的日子。
「做妾能每日都有桃花酥吃嗎?」
她白眼一翻:「廢話!我王家家大業大,當然能!」
「做妾能每頓都有肘子吃嗎?」
「……能。」
「做妾能每日里都有漂亮衣服穿嗎?」
「能。」
王嬸子說的沒錯,這果真是神仙日子!
我眼睛亮了,嘴角都帶著笑意,又問。
「那,做妾能帶著我爹娘和齊愿嗎?」
「你怎麼這麼多廢話!當然……你說什麼??」
「你爹娘也就罷了,齊愿是誰?」
我眨眨眼:「我的未婚夫君啊。」
王蘭若瞪大了眼睛,又嘆了口氣。
「你看,我就說吧,她壓根就沒聽懂。」
我正盤算著是一三五吃大肘子,還是二四六吃燒鴨的時候。
兩人抬腳要走,卻忽然停下。
「喂,找一套你的衣裙給我。」
我低下頭,正好瞧見王蘭若亮閃閃的羅裙后,染著一塊血污。
我福至心靈,立馬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兒。
找了一套自己的衣裙給她。
原本普通的杏底藍花的粗布裙子穿在她身上,像是成衣店里的羅裙一般好看。
可她的臉卻比鍋底還黑。
「你家能供的起沈明堯讀書科考,又怎麼會穿這麼粗陋的料子,這怎麼能穿……」
她輕揉著被袖口磨紅的手腕,目光落到我身上,后半句話便咽了下去。
同我身上這件洗的發白的衣衫相比,她身上那件粗布羅裙已經算得上是好的了。
她撇撇嘴,沒再說話。
端起桌上的姜絲茶喝了一口,小口輕抿的模樣又斯文又好看。
眼神中也無端帶著些憐憫:「你們家……也不容易,你既然有了未婚夫君,做妾這事兒便當我沒說過。」
她帶著侍女轉身要走,又想起來了什麼似的。
「日后你成婚,我會給你送一份厚禮,對了,你那夫君,是做什麼的?殺豬的,還是種菜的?若是可以,我也愿意幫扶你們。」
我腦中浮現出齊愿的模樣,搖搖頭:「他不殺豬,也不種菜,他會寫字。」
王蘭若了然的點點頭:「哦,是個書生。」
「我家賬房缺個先生,屆時可以安排一二。」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我心中雀躍起來。
娘果然是騙我的!
誰說世上沒有神仙姐姐!
8
爹說齊愿三月后就會回來,可我等了很久,久到酷暑的風變得寒涼。
茂密的樹變成禿子,齊愿還是沒能回來。
村里人議論紛紛,有的說,是齊愿不愿要我,所以銷聲匿跡了。
還有的說,是齊愿科考舞弊,被圣上責罰,所以久久不能歸來。
我當然是更相信后者。
若非是有不得已的原因,齊愿怎麼會不回來?
他說過的,他只要我一人。
我腦子不太好,想東西也比旁人更久些。
翻來覆去幾夜后,終于得出了結論。
我得給他找個差事。
第二日,我便偷摸進了城。
磕磕絆絆問了一圈人,才終于尋到了王侍郎府外。
我知曉自己定然是進去不得的,若是在門口候上一日,指不定就有機會見著王小姐。
于是便遠遠的蹲在槐樹下,瞪著眼睛看著來往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