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來,在這張書案上他教過無數同村的稚子啟蒙,卻未曾浪費過半點時間在我身上。
果然如他所說。
我這樣的人,怎麼會學得會呢?
我喪氣的低下頭,可齊愿卻說:
「沒關系,人都是有長處必有短處的。小滿既然不會寫字,肯定會在旁的地方強過別人。」
我眼睛亮了起來。
沖到雞圈里,抱起老母雞:「我會喂雞!」
掄起斧頭:「我還會劈柴。」
轉了一圈,又從我爹嘴里拔出那桿老煙槍:「我還會灌水煙袋!」
齊愿的笑意從眼底蔓延開:「小滿真厲害。」
「小滿喂的雞胖乎乎的,劈的柴也是又快又好,這煙袋也……」
看著嘴還沒來得及閉上的我爹,他頓了片刻。
「也怪好的。」
阿娘站在廊角帶著笑意歪著頭張望,我爹也低頭暗自悶笑著。
就像是吹了一陣夏日的風,我只覺得渾身都舒爽起來。
原來,小滿也可以很厲害。
5
科考過后便是授官的日子了,我并不曉得授官是什麼意思。
但爹告訴我,若是這一日我沒有將齊愿守好,便會被旁人搶去。
于是一大早,我便坐著牛車晃悠悠地進城了。
駕車的老伯好心告訴我,今日授官的進士們都同知府一同在天香閣宴飲,我若是想尋人,直接去那兒候著便可。
我剛到天香閣,便瞧見了站在門口的齊愿,身旁還有幾個人在拉扯。
「這位想必就是齊公子吧?果真是一表人才龍章鳳姿啊!您還沒議親吧?我家大人正在雅間候著您呢,您看……」
「齊公子,我家小姐那是國色天香,如今還待字閨中,與您正是相配,您還是跟我走吧……」
兩個小廝一左一右地拉扯個齊愿,誰也不肯撒手。
爹說過,不問自取便是偷。
怎麼還有光天化日之下,偷男人的啊!
我怒了。
上前兩步,正要把齊愿搶回來,卻被人攔住。
「袁滿?你怎麼在這兒?」
竟然是沈明堯。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綢衫,顯得清冷又貴氣,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
我不自覺后退兩步,有些結巴:「我……我……我來找……」
「沈兄,她不會是對你舊情難忘,特意來找你的吧?」
有一人戲謔開口,正是那天和沈明堯一同出現在我家門口的男人。
「周越,你別胡說。」沈明堯皺眉,垂眼略打量了我兩眼,神色更沉。
「袁滿,上次我同你爹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并不想娶你,也不會娶你。我已經和王家的千金定了親,你也莫要再糾纏我了。」
「如今你貿然出現在這兒,可知會對你我的名節……」
「齊愿!」
我實在不耐煩聽他說話,只扯著嗓子叫了一聲。
齊愿瞧見我,也顧不得那兩個小廝,抬腳便過來了。
沈明堯神情微僵:「……你是來找他的?」
我點點頭,齊愿微微揚起下巴,挑眉看他。
沈明堯臉色更黑。
「他是你什麼人?」
我不想回答。
轉過身要走,卻被他拽住衣袖。
周越去掰他的手,低聲告誡著:「沈兄,這里可是天香閣,切不可如此,若是讓王家姑娘知道了……」
沈明堯還是不肯松開,齊愿抬手一拽,衣料裂開,只余了一塊布料在他手中。
下一瞬,一件外衫披在我身上。
「沈兄飽讀圣賢之書,合該曉得割袍斷義是什麼意思。」
沈明堯眸底陰沉地似乎要滴出水來,我不愿惹事,拉著齊愿要走。
卻聽見身后傳來聲音:
「袁滿,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我用力地想了想,點點頭:「當然有。」
齊愿側目看我,沈明堯也盯著我。
「我想問,你欠我們家的一百兩,什麼時候還?」
頃刻間,廊下的木圍欄碎成木塊到處飛濺。
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沈明堯垂下的衣袖里,鮮血混合著木屑滴落在地。
6
回去的路上,齊愿變戲法般的從衣袖里掏了包點心給我。
是桃花酥,包在油紙里,叫人垂涎欲滴。
我咽了咽口水,一邊故作矜持地小口咬著,一邊問:
「這是哪兒來的?」
「方才在席間我瞧見這道點心沒人動,想著你肯定愛吃,便包了來。」
我愣住了。
「可……你不怕旁人譏笑你嗎?」
從前在村里吃大席的時候,我極愛吃一道糖油果子,回家時也想包上幾個,阿娘卻不許。
她告訴說,若是這本行徑被旁人曉得了,是會被嘲笑的。
那還只是些鄉間平民,可與齊愿同席的可都是些讀書人,甚至還有官宦人家的子弟,他竟也舍得下臉面。
齊愿只是一笑:「笑與不笑的,哪有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這盤點心到底是讓我們小滿吃上了,旁的我不會在意。」
忽然他又問:「小滿今日來尋我,是為了什麼?」
「我爹說,我若是不來,你會被搶走。」
齊愿失笑:「若是要被搶走,放榜那天就合該被搶走了,又怎麼會等到今日?」
「小滿放心,除了你,我誰都不想要。」
我想不太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只覺得嘴里的桃花酥又香又甜。
看來我娘說的對。
長得好看的男人,說的話也都是甜的。
送我回家后,齊愿便去了京都。
爹說他被授予了翰林院侍詔的官職,要去京中赴任。
又臭又長的一句話,我一個字也沒聽懂,只曉得有三月要見不得齊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