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良月輕輕挑了一下眉。
「沒有不想見。」
祝良月聽我說完,正經八百地說:「能見到你,便是好天氣。」
他好聽的話說得越發熟練了。
「你起初可不像現在這般油嘴滑舌。」
祝良月躲開我的視線,耳朵紅得像池塘里的荷花:「我怕說多你覺得我為人輕浮,又怕不說你覺得我對你無意。」
我沒糾結這個話題,直截了當地問他:「良月,你我接觸這麼久,你是怎麼想的?」
街坊鄰居對我指指點點,說祝家大公子不可能瞧得上我這種成過親的女人。
與我接觸,只是為了玩弄我。
雖說我了解祝良月的為人,也不在乎外人的閑言碎語。
但我爹娘斷不能跟著我平白受這委屈,連帶著死去的徐行客也被指點。
祝良月抬眸,眼神與我相對:「我自是想娶你的。」
「所以,為什麼這麼久都沒娶呢?」
祝良月被我看得緊張起來,他下意識地去轉扳指。
但是很不湊巧,今天他的手上光禿禿的,沒有一個戒指。
他舔了一下嘴唇,琢磨著用詞,說話的速度放緩:「我想多花點時間,讓你多和我接觸,你對我的了解越多越好。」
祝良月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冷靜,但他的神情出賣了他。
這樣涼爽的天氣,他的額頭竟然滲出了一層汗。
我跟他說:「感情可以成親后培養的。」
祝良月不是這個意圖:「我怕你貿然和我成親,日后相處多了,覺得我與你期望中的樣子有出入,不能接受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怕你同我和離,我不想你再經歷這些。」
我主動握住了祝良月小幅度顫抖的手:「我們成親吧。
」
話音消失,雨點從天而降。
7
我和祝良月的婚事就像這陣驟雨一樣,以極快的速度確定了下來。
三書六聘的流程走完,定下成親的日子,已經是冬天了。
成親前夜,我躲過爹娘和府里的下人,孤身到了徐行客的墓前。
我總覺得,這樣大的事,理應告訴他一聲。
我坐在墓碑前,就像坐在他的身邊一樣。
我斷斷續續地同他說話,免不了掉幾滴淚。
不知何時,竟在這里睡了過去。
醒來時太陽已經升起。
面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是一襲紅袍的祝良月。
他垂眸看著我。
太陽在他身后,光亮照不到他的臉。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用力到手臂隱隱顫動。
心虛令我感到周圍陰森可怖。
我的視線落到遠處,那里擺著喜轎,跟著四個穿紅衣的抬轎人。
我手掌撐地,試圖站起來。
結果摔了個徹底。
昨夜在墓碑前坐了一整晚,腿麻了,沒有知覺。
祝良月置身事外,站在一旁,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我知他生氣了,也理解他的袖手旁觀。
我手扶著徐行客的墓碑,即將站起來時,祝良月一個箭步沖了過來。
他將我打橫抱起。
為了防止掉下去,我自覺地攀上他的脖頸。
我正欲解釋。
祝良月打斷:「我不想聽。」
他在我面前一向溫潤如玉,我以為他就是這般溫和的、沒脾氣的人。
今日竟氣到聲音都變得狠厲起來,仿佛我再多說一句,就要將我劈開燒柴用。
祝良月抱著我往喜轎處走。
他低頭看著我說:「你且記住,日后攙扶你的人必然是我祝良月,不是徐行客。
」
我沉默不出聲,祝良月停下腳步:「你是不想同我成親了嗎?」
我仰視著祝良月。
他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上下唇似是被黏住了一般,沒有任何動作。
祝良月的長睫毛投下一層陰影,落在眼下,加重了眼底那層淡淡發烏的皮膚。
他看起來很累,疲憊讓他做不出任何明顯的表情來表達情緒。
我問他:「你昨晚,沒休息好嗎?」
祝良月移開視線,將頭稍稍仰起,留下流暢的臉部線條給我。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你不要轉移話題,若是你后悔了,我現在可以放你回去。」
我搖頭:「我不是在轉移話題,我只是關心你。」
祝良月聽到我的話,又低頭看我。
他的眼神里流轉著不解和驚訝:「你在關心我?」
我迎著他的視線,點了點頭。
祝良月明白了我的意思,不再繼續耗著。
他將我向上拋起,調了調手的位置,抱我抱得更緊些,重新邁開步子,朝著花轎走過去。
我聽見他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過來:「木春,你要試著多愛我一些。」
轎子被抬起,開始晃晃悠悠地向前進。
風吹過來,掀開了窗上的帷幔。
我透過窗子,看著徐行客的墓碑慢慢被拋到身后,消失不見。
帷幔在風停后,重新遮住了窗子。
我傾身,掀開轎簾。
祝良月騎在馬背上,一襲紅袍,鮮艷如火,走在轎輦前。
別徘徊。
我合上轎簾,對自己說。
8
祝良月推開房門進來時,我的手剛在喜床上摸到一個桂圓。
他越靠越近,身上的酒氣隨著距離不斷縮小,越來越大。
祝良月拿了秤桿,挑開了我的蓋頭。
他白皙的臉上浮著兩團紅色,像雪里的梅花。
「你喝太多酒了。」我起身扶著他在床沿坐下。
祝良月握著我的蓋頭,攥得緊緊的:「我怕喝得少,不敢進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