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夫君死后第三年春。
天氣乍暖還寒。
尚清和帶著孩子前來看我,又當起了說客。
她喊著我的名字,說得興高采烈:「木春,我大伯哥眉清目秀,豐神俊朗,跟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抱著她的孩子,看了她一眼:「莫要說笑了,我是成過親的人。」
「成過親又怎樣?不要妄自菲薄,男子尚能三妻四妾,我們女子只是另覓良人,有何不可?」
尚清和朝我靠近,一副做賊的樣子。
她趴在我耳邊悄悄說:「我大伯哥身子不好,不會花天酒地,你要是不愛他,就當搭伙過日子了。」
尚清和頓了頓,繼續說:「你來了還能和我做伴,我們日日都能見面,豈不美哉?」
她又坐正身子,音量提高了一些:「你爹娘、徐家長輩,都很關心你,你忍心讓他們跟著你操心嗎?我可聽說,你娘憂思成疾,已經臥床數日了。」
「這只是你的意思,你不能替你大伯哥做主呀。」
我看著孩子在我懷里踏實地睡著,心里異常平靜,連帶著說話的語氣都軟了不少。
尚清和捂著嘴大笑,一點沒有當娘的樣子。
笑罷,她說:「只要你愿意,一切好說。」
看著她一臉計謀得逞的樣子,我懷疑,懷里的孩子是她游說計策的一部分。
5
祝良月給我寫信,約我在城西梨樹下見面。
我到時,他已到了許久。
他的肩膀和頭發上落了好幾片花瓣。
「祝大哥好。」
祝良月聽后,站起來和我打招呼。
聽尚清和說,祝良月十七歲就高中探花,奈何身子不好,白白斷了仕途。
如今在家中料理生意,他做決策,祝有信在外跑渠道。
想來應該和長相一樣,是個很靈光的人。
為何此時笨嘴拙舌,一句話都不說,讓這氣氛尷尬了起來?
祝良月垂在身側的手,小動作不斷,似乎是緊張所致。
他的拇指頻繁地撥動食指上戴著的玉扳指,一言不發。
我斂了笑意。
尚清和怕是會錯意了。
今日祝良月約我,莫不是讓我不要肖想他?又想給我面子,不知道怎麼開口同我說才好,所以此時他才這麼無措?
「祝大哥有話直說就行。」
祝良月停下轉扳指的動作:「能叫我良月嗎?」
「嗯?」
祝良月看我不理解,開始解釋:「我想和你更親近些。」
我了然:「良月?」
祝良月「嗯」了一聲,看不出喜怒。
他帶我在城里閑逛,給我買了一個褡褳。
吃的喝的用的,凡是我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一會兒的東西,他都要買下來。
我這才明白他送我褡褳是什麼意思了。
沒有這個,壓根拿不了這麼多東西。
從戲園子出來,祝良月送我回家。
到了家門口,我問:「你今天給我花了多少銀子?我給你吧?」
祝良月的眉頭迅速皺在一起,眼神充滿了戒備。
仿佛不是我要給他錢,而是要他給我錢。
他的聲音和他的神情一樣緊繃。
祝良月說話的速度放慢,顯得很謹慎:「你是不是對我不滿意?還是覺得我們不合適?為什麼要給我銀子?是下次不想和我再出來了嗎?」
我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張開,有些驚訝。
我沒想到祝良月會這樣想。
「我不是年輕小姑娘,有能力負擔起我的開銷。」
祝良月的眉頭蹙得更緊。
那雙眉毛在他臉上,猶如宣紙上濃重的墨,讓人不能忽略。
他開口:「我知你有能力。
」
我看著祝良月又轉起來扳指,知道他還有話要說。
「你若對我不滿意,不用講得這麼含蓄,我不會糾纏萬小姐你的,」祝良月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你比我年齡小,自是年輕小姑娘。」
祝良月說完,轉扳指的手停了下來。
一陣風吹過,將他身上的藥草味送到我的鼻尖。
徐行客身上也有類似的藥草香。
祝良月見我沒說話,再次開口:「我知道我身體不好,也沒有男女之事的經驗,萬小姐對我不滿,是應該的。今日算祝某唐突了。」
我回過神,拉住即將離開的祝良月:「我沒有對你不滿。」
祝良月黯淡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盞燭火,被人點亮。
顯然,我是那個點燈的人。
他眼中的沉郁,如冰河解凍般,消失無蹤。
我松開祝良月的手:「叫我木春吧。」
祝良月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給我回應,重重地點了點頭。
「日后,我還可以跟你接觸嗎?」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
「自然可以。」
6
像祝良月這個年紀的男子,要娶一個成過親的女子,通常是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接觸的。
一般男女雙方第一面看順眼了,就可立馬操持婚事。
但祝良月好像是喜歡慢慢來的人。
他經常約我見面,出去游玩。
我們接觸了將近三個月。
從春末到夏末。
這日,外面狂風大作,天上烏云密布,不用多想也知,大雨將下。
祝良月頂著風,走在小廝前面,進了我家門。
他的衣袍灌了風,鼓得高高的。
見到我就在院中,急忙停下腳步,整理儀態。
奈何風不如他的意,將他的衣服吹得更加凌亂。
祝良月到我跟前,羞赧地說:「失禮了。」
「今日天氣這般不好,你大可以不來。」我站在池塘邊,對他說。
「木春不愿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