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只是懶散地抬眸掃視了一圈,連余光都沒給他一個。
可整場宴席下來,邵琰的視線似乎就沒離開過我。
他好像不懂什麼叫避嫌,也不懂現下是個什麼場合。
那眼神有如實質,炙熱到他身前的景國太子將視線在我們兩個之間打量后,放下了酒杯,頗為戲謔地問他:
「四弟,從進來后,你就一直盯著長寧公主看。」
「莫非......你和公主是有什麼舊相識?」
景國皇室多出美男,太子祁崢自是生得俊美,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笑或不笑,眼梢眉角都透著慵懶。
但他同樣也是出了名的廢物傀儡,只會安榮享樂,空無建樹。
所以景國奪嫡之爭異常激烈,人人看不上他,又人人都覬覦他的位置。
包括邵琰。
上一世,從景國到蕭氏,無一人將他放在心上。
但后來的結果又很殘酷。
祁崢不過是看似隨和,實則是個極其陰狠手辣的主。
前世的那個夜里,就是他在奪嫡成功的當天,他踏著他景國的鮮血,笑吟吟地帶著大軍兵臨城下,和邵琰里應外合,讓我城破國滅。
而通敵叛國的長公主蕭舒尋,也并沒有在事后得到景國許給她的承諾。
祁崢破城的第一件事ṱũ⁻,就是反手將她囚禁,意欲送她去軍營為娼,逼蕭氏皇族交出魚龍兵符。
魚龍兵符里有整個蕭氏昌榮興盛的秘密。
得魚龍者,可得天下無盡秘寶。
所以后面的事情也就發生得順理成章。
沒有人知道魚龍兵符在哪。
但邵琰知道。
因為他是我最信得過的人。
于是他綁了我,以我換蕭舒尋,將身懷兵符的我親手獻降給了祁崢。
「......」
7
這莊和親,本就和的是祁崢太子側妃的位置。
這話從他口中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目光無不都打量向了我。
蕭氏不受寵的公主與景國曾經的棄子皇子,這可不是什麼好的搭配。
我握緊手里的糕點,抿唇不語。
邵琰明明,不是這樣的冒失的人。
他平日里雖然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
但復仇奪嫡的狼子野心注定他與城府兩個字脫不開干系。
就像后來他追捕我的一路,總是有耐心地、陪我玩著貓捉老鼠的游戲。
可如今的邵琰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行為的不妥,身形一僵,欲要開口解釋。
我卻先他一步地站了起來。
我的臉上露出迷茫,有些緊張地用手對著我父皇及在座的滿朝重臣們比劃著:【我、我并不認識此人。】
這套先發制人也不知其他人是看懂還是沒看懂。
我覺得邵琰應當是看懂了。
因為他置在身側的手攢緊,微微發顫,睜目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祁崢倒是施施然地「哦」了一聲,緩緩拖長了尾音:「原來長寧公主是個啞的。」
他和邵琰倆不愧是血緣上的兄弟,連說出的話都同樣討人厭得緊。
這話說得沒有分寸,一點沒給我臉面,也自然是不給蕭氏臉面。
整個大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可誰也沒想到,祁崢話音一轉,又是從容一笑,張口便是驚駭的一句:「那我......便求娶長寧公主吧!」
咚的一聲,有瓷盞從邵琰的腳邊跌落,隨之裂開。
「......」
8
其實這樣的場面,并不是我第一次遇見。
上一世的祁崢在得知我不能說話時,同樣也是這般的當場求娶。
可誰都知道,這場和親要嫁的是三公主鳳陽,不是我五公主長寧。
祁崢這麼做,不過是他代替景國,蔑視蕭氏皇族而已。
雖然道理都懂,也都知道這是他刻意的折辱。
但那時的邵琰半張臉浸在黑暗里,因為沒有御前佩劍的身份,他便持起了桌邊玉作的著,孤身站在了我的身前,要他:「給我們家殿下道歉!」
前面說了,祁崢平日里一向表現的是個脾氣好的。
他沒怎麼在意,不正經地說攤了攤手:「哦,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你們家小殿下!」
「你們家」這三字被他咬得很死,配上那輕笑的語氣,多少有些惹人煩悶。
我不動聲色地拽回邵琰的衣衫,繼續裝著茫然。
邵琰身子一僵,回到了我的身后。
因此后來事情平息,邵琰被父皇以殿前失儀杖責三十,關押大理寺。
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失了血色,倒在了我的懷里。
還未等我給他養好,宮廷里一波波洶涌的暗流又讓他不得不拿起了劍,九死一生地護了我十年。
我知道邵琰身上有很多道疤,也知道每一道疤的由來。
最嚴重的那個,從左胸腹橫貫心臟。
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倒在我的眼前,再也睜不開眼。
他以命護我不假,他對我的忠心不假。
所以在那個我們兩個相依為命,躲在山洞里的雪夜,我抱著他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在他詫異到極致的眼神里,用有些不熟練,因為長時間沒有開口帶著沙啞的嗓音給他講了我為什麼不說話的秘密,還有我和蕭舒尋的關系。
我將他當成了我棋盤中的相。
沒想到多年后,卻成了將我軍的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