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的書房里,常年掛著一把青銅古劍。
劍身發亮,上面還有符文。
未出鞘,都散發著令人心驚的凌厲寒意。
我之前并未多問,以為只是李翊眾多收藏中的一個而已。
卻沒想到這把劍,居然是太蒼。
太蒼劍,是大周開國皇帝蕭太宗用的劍。
蕭太宗駕崩前,將其作為了大周的尚方寶劍。
賜給每一朝的忠誠正直之臣。
此劍可上斬昏君,下誅佞臣。
然而正是因為有這等威力,后來的皇帝,很少將其賜給臣子。
沒想到當今圣上,竟將太蒼賜給了李翊。
李翊見我臉上訝異之色,緩緩地說起了當年的事。
「元和九年,會州和寧州二地,連月下雨,建了不過三年的堤壩,就被洪水沖垮,致使數以十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傷亡者眾多。
「而朝中又貪腐成風,積弊已久,賑災的銀錢與糧食到百姓手上時,已不足一成。
「圣上知曉這一切,卻坐視不理,在太和殿中一心玄修。
「那時的我,年少氣盛,又身負君恩,滿心悲憤之下,便當朝指出圣上之過。
「惹得圣上大怒,拔出太蒼劍架在我頸側。當時我早抱著必死之心,所以并無畏懼。
「一時僵持住了,其他朝臣皇子皆屏息觀望,只有太子跪下,聲嘶力竭地替我求情。
「圣上最后饒過我的性命,將我貶至臨縣。
「然而——」
說到這里,李翊停頓良久,才繼續道:「在我離開上京前一晚,圣上卻派貼身大監劉公公,將這把太蒼劍賜給了我。」
我默默地聽著。
恍惚間,我也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狀元郎,經歷過對朝局的悲憤,對君王的失望,以及在滿心灰敗之時,又收到了那把太蒼劍的迷茫。
片刻后,我開口道:「你去吧。」
這個時候,圣上下這道密旨,說明上京城中一定發生了大事。
無論是為與圣上的君臣之情,還是與太子的兄弟之義。
我知道,李翊都是想去的。
那便去。
李翊聽到我這麼說,愣住了。
抓著我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
我繼續道:「但是你必須活著回來。否則,我就會給你的孩子找個新爹。」
李翊聞言,笑了起來,一把將我摟進懷里,道:「放心,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回抱住他的那一刻。
我假裝沒看見,他眼里一閃而過的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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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翊離開后三個月,都杳無音信。
他這次進京是借著京察的名義,縣中事務都交托縣丞打理。
因此并未有人起疑。
我也照常去紅玉坊照看生意。
云瓊自從知道我有了身孕后,每日都會耳提面命孕婦的各種禁忌事項。
用她的話來說,這都是她曾經的血淚教訓。
但我知道,她只是害怕我一個人面對懷胎這段時日。
所以找借口陪著我,讓我開心。
轉眼間,又是三個月過去。
其間,我只收到李翊的一封信,上面也只有寥寥一行字。
【夫人安心,待我回來。】
此后,便再也沒了訊息。
這日,我像往常一樣去紅玉坊。
上午還是晴光甚好,到了下午,卻是烏云密布。
天地之間,混沌不清,似有一場大雨要落。
不知為何,我的心突然絞縮了一下。
這時,隔壁茶館來了一群客人。
他們自上京而來,帶來了一個消息。
當今圣上大限將至。
三皇子借著以寧遠侯為首的朝臣們的支持,勢頭竟遠遠壓過了太子。
而這麼多年,圣上雖未廢太子,但似乎也不喜歡這個太子。
如今太子勢微力孤,似乎是必死無疑了。
我聽得心中忐忑不安,但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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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
密不透風的上京城,終于傳來了信息。
一時之間,舉國皆驚。
當今圣上崩逝,太子登基。
而三皇子卻因為在圣上駕崩前一夜,率領十萬甲兵,企圖逼宮謀反,被賜死。
而與他一起犯上作亂的臣子,都沒逃脫。
其中率領先鋒叛軍的寧遠侯世子,被亂箭射殺于城墻之上。
當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院子里澆花。
手中的長嘴銅噴壺,瞬間掉在了地上。
水花四濺。
驚得在我腳邊打轉的魚球,「嗷嗚」一聲躥到了一旁。
我這才回過神。
想到還在侯府里的李嬤嬤和晴初,我一時有些心急。
便扶著肚子,想去茶館找云瓊。
她人脈廣,消息靈,也許能幫我打聽到嬤嬤和晴初的境況。
若是被發賣了,我就將她們贖回來。
正好我如今賺了不少銀錢,無論花多少代價,我一定要將她們帶回來。
這樣想著,我忍不住加快腳步。
走到門口時,卻見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面前。
簾子緩緩掀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我驚聲道:「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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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不見,李嬤嬤的鬢發白了一大半。
看著她蒼老的模樣,我的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
「傻孩子,懷著身子呢,不要哭。」
李嬤嬤溫柔地替我擦掉了眼淚。
摟著她撒了好一會兒嬌后,我問嬤嬤,是如何知道我在此處的。
畢竟當年,自從得知自己被侯府里的人下毒后。
我就切斷了與李嬤嬤和晴初的聯系,怕牽連到她們。
李嬤嬤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道:
「是世子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