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安本是面無表情坐在紫檀木桌前,見我進來,便指著桌上的一碗桂花糖蒸酥酪,道:
「這個,給你。」
我有些愣住了。
夫人之前曾經賞過我幾道吃食,其中我最愛的就是這道桂花糖蒸酥酪。
還曾特地去廚房問過做法。
他怎麼會知道?
還只是巧合罷了?
算了,不管怎樣,見他特地等到此刻,只為將這酥酪留給我,我的心中還是微微一動。
以前在家中,吃食都是緊著弟弟們。
只有他們吃剩下才能輪到我。
可如今,竟也有人會將我喜歡的吃食記在心上,特地留給我。
這般滋味,我以前從未嘗過。
等趙長安用了飯后,蓮青才松了口氣。
送蓮青出觀云軒時,我鄭重地向她道了謝:「今日之事,多謝蓮青姑姑。」
我知道,如果趙長安因為我不在便不肯吃飯這件事,一旦傳到主母耳中。
我必定會受罰,輕則打幾下板子,重則罰月錢。
蓮青則點了點我的腦袋,嘆道:
「也是你運氣好,今日夫人禮佛,將府中之事交托給我了,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這內院不比外院,時時都要在主子眼皮子底下。
「世子這呢,又格外特殊些,你如今既成了他院中的人,便沒有休息一說。」
聽到這,那碗酥酪的感動,頓時就煙消云散。
我還是早點賺夠銀子,早日替自己贖身吧。
17
三月初七,是趙長安十二歲生辰。
一大早,府里便來了一群道士和尚,在前院打醮誦經。
特地避開了侯爺的院子,免得他見了生氣。
而主母則是到了觀云軒。
還帶來了一個與趙長安年紀相仿的青衣姑娘。
那姑娘生得容質秀絕,雖不及晴初貌美,卻比同齡人多了一份氣度與端莊。
正是主母的外甥女,沈蘭貞。
「長安,這是你貞妹妹,還記得嗎?」
主母拉著那姑娘的手,問世子道。
近來世子的情況比以往好些,不再一直悶著,偶爾也會說話。
主母便趁著生辰宴這個契機,將沈蘭貞帶進了觀云軒。
「長安哥哥好。」
沈蘭貞盈盈一禮,舉止從容大度。
主母見狀,對她是越看越滿意。
而趙長安卻坐在桌前,一動不動。
若是以往,觀云軒但凡進個生面孔,世子都會大叫起來。
如今見他似乎沒有反應,主母心下大喜,便拉著沈蘭貞向他走去。
沒想到正待坐下時,趙長安卻動了。
他拿起桌上的云青瓷杯,狠狠摔在了沈蘭貞腳下,嘴里吐出一個字:「走!」
碎瓷片濺了開來,有小半杯茶水沾染了沈蘭貞的裙擺。
主母臉色頓時凝住了,斥責他道:「長安,怎可如此無禮?」
「我不要什麼妹妹!我只要紅玉!」
本伺立一旁的我,突然就被趙長安拉住了衣袖,只聽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宣告道。
我當即跪了下來。
地上一塊碎瓷扎進了我的膝蓋,瞬間傳來細密的疼痛。
但比起這疼痛,我的內心本能地升起一種恐懼。
沈蘭貞不僅是主母的外甥女,據說和趙長安還是訂過娃娃親的。
只是因為趙長安的癡病,所以兩家態度才一直曖昧不明。
但不論如何,這渾水不是我能蹚的。
主母看著自己這個半癡半瘋的兒子,氣又氣不過,罵又罵不得。
只得恨恨拍了拍桌子,怒道:「你這孽障!」
而一旁的沈蘭貞,原本白皙的面頰,微微漲紅。
但她卻沒有表現出一絲憤怒與不滿的情緒,反而溫聲勸主母:
「姨母不必動氣,今日之事緣是我唐突了。長安哥哥本就不喜旁人靠近,我與他又是多年未見,自然會生分些。」
主母聞言,愈發內疚:「都怪我心急了,委屈了你這孩子。如今你舉家也搬來上京,若你愿意,便常來侯府陪陪姨母吧。」
沈蘭貞道了聲是,臨走前還向趙長安行了一禮。
哪怕趙長安并未看她,而是拼命拽著我的胳膊,讓我起來。
但是主母沒有發話,所以我仍筆直地跪在地上。
大約了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主母才似突然想起地上還有個跪著的我,嘆了口氣,道:
「起來吧。能得世子如此相待,想來你平日里確是盡了心的。」
18
回下房時,比以往早了兩個時辰。
我卻是前所未有地筋疲力盡。
膝蓋上的碎瓷片扎得不算深,便找了個鑷子自己夾了出來。
正當我在屋里給傷口上藥的時候。
晴初突然披著半濕的頭發,也進了屋。
四目相對時,我們都有些愣住。
這個時辰,丫鬟們都應在各個院子干活兒。
而晴初卻好似剛沐完浴,眼眶微紅。
見到我在屋里,她的面色一瞬間變得不太自然,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又似乎說不出口。
我假裝沒看見她微微敞開的領口處,曖昧泛紅的痕跡。
低下頭,繼續涂藥。
晴初站在原地,頓了一會兒。
隨即從柜子掏出她平日里專門放侯爺賞賜的螺鈿盒子。
那盒子里的筆墨顏料都已不見,而是變成了幾個小小的瓷瓶。
晴初沉默著從里面拿出一個精致的白瓷瓶,放到我的面前。
「用這個藥吧,不會留疤。」
她的聲音還帶著輕微的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