莖干赤紅如血,花瓣有九層,艷麗無比,愈靠近蕊心的,愈是瑩瑩生光。
更有一股香氣,淡而不散,令人聞之不忘。
我捧著這花到蓮青面前時,她亦是一驚,圍著玉山紅看了幾圈,才嘖嘖嘆道:
「這可真是神仙才能看見的花兒,倒真叫你種出來了。
「你且在這等一會兒,我進去回稟夫人一聲。」
09
約一炷香后,蓮青滿面笑容地回來了。
她道:「你這丫頭的福氣來了,跟我進去領賞吧。」
之前因為種玉山紅,我雖進了內院,但也在東南一隅,從未能見到過主母。
如今,我跟著蓮青穿過幾條回廊,經過影壁,再繞過一扇屏風,才終于進了里間。
只見一名三十多歲的婦人,端坐在上側。
身著紫色云紋錦緞對襟長袍,眉眼溫和,手里拿著一檀木串珠,仿佛廟里供奉的菩薩。
在她左手邊則坐著一個錦衣小公子,十歲左右的年紀,生得俊朗逸秀。
只是眼睛空蒙蒙的,呆呆地盯著一處看。
我趕緊跪下行了一禮,道:「奴婢紅玉,見過主母和世子,主母世子萬福。」
主母微微一笑,揚了揚手:「起來吧,聽蓮青說,這玉山紅是你種出來的,你是如何想到以香爐為器,以香灰為壤的?」
大抵是因為我自小未見過神明,在瀕臨餓死時,也未得其出手相救,所以并不信世間真的有神明。
那為何這玉山紅,偏偏被稱為神明座下的花呢?
我能看見的神明,只有世人為其所塑的神像。
而那神像座下,供奉的香爐和香灰,與普通花盆和土壤又格外形似。
便試了下,果真成了。
想來那第一個種出玉山紅的人,也是壞了心肝的。
這花種本是難得,還不告訴世人真正的養法,非要加些神啊鬼啊,搞些噱頭出來。
不過,我自然不敢在主母面前表現出對神明的不敬,因為我知道主母信。
凡人有所求,必有所執。
于是我脆聲回道:「是一個白胡子道人告訴我的。」
主母本閑閑撥著串珠的手微頓:「白胡子道人?」
我回道:
「是的,奴婢前些日子做了個夢,夢到一個白胡子道長,他對我說:『你這蠢物,玉山紅乃是神明賜福,機緣之至,世所難得,怎可用尋常器具盛之?』
「那道人見我年紀尚小,還算虔誠,便發了善心告訴我,要用金絲香爐為器,香灰為壤,才能培育出這株玉山紅。」
主母聞言大喜,上前拉住我的手:「竟有這等事?好孩子,你也是個有福氣的。」
一旁的蓮青也笑著道:「夫人您不知,這小丫頭啊,為了種出玉山紅,這幾日連飯都顧不上吃了。」
主母聽了,趕忙叫人賜了幾道菜送去我的住處,又賞了我兩匹云錦并幾粒金錁子。
我不敢受,便想推辭。
蓮青笑著點了點我的眉心,道:「你這小丫頭,得夫人賞賜,是你的福分,受著便是,推推搡搡地反倒矯情了。」
聞言,我臉一紅,趕緊謝了主母的賞。
主母則是嗔怪地看了蓮青一眼:「她才幾歲?你好好說,快別用那些話嚇她了。」
雖是責怪的話,但不難看出這主仆二人情誼不淺。
我再未多言,向二人行了一禮,便領著主母的賞賜回住處了。
就在這時。
一直盯著另一處的小世子趙長安,不知何時已轉過頭來。
直愣愣地盯著我的背影。
他抬手指著檀木案幾上那株玉山紅,又指了指我,磕磕絆絆道:
「玉……紅……玉……」
10
關于這位小世子,府里的人都不敢多言。
主母出身大家,侯爺先輩也是世代功勛,兩人年少時也曾被譽為上京城一對璧人。
成親數年后,才得一子,也承襲了兩人的容貌,生得玉雪可愛。
可不久后,漸漸發現不對勁了。
趙長安不像別的孩子,會鬧會笑。
他總是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呆呆地看著某處。
年紀尚小時,眾人還只為世子是性子沉靜,不敢往別處想。
直到趙長安三歲時。
有一日,侯爺半蹲下跟他說話,他還是眼神呆滯,神情麻木,沒有任何回應。
那日正逢侯爺赴宴吃了酒,些許也聽了些閑話,性子上來了,便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罵道:
「連話都不會說,本侯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傻兒子呢?」
年幼的趙長安,被扇得側過臉去。
白皙如玉的臉上,瞬間有了五個紅色指印。
但他卻沒喊痛,過了會兒,才慢慢轉過頭,終于正眼看著自己的父親。
這是趙長安第一次對外界有了反應。
侯爺來不及高興,就對上自家兒子空洞漆黑的眼神,心里正忍不住發毛。
就在這時,趙長安突然「啊」地大叫一聲,上前狠狠咬住了他的耳朵,死活不松口。
侯爺疼得大叫,用手想扯開他,卻怎麼也扯不開。
等聞聲而來的下人們趕到,費了好大勁才將二人分開時。
侯爺右側的耳朵已經缺了一角,血流了一地。
從那以后,侯爺再也不肯見趙長安。
甚至別人提起,他都要發怒。
和主母也隔閡漸深。
但不知為何,侯爺也沒有再納妾。
府中一直只有趙長安一個孩子。
這些年來,主母尋了很多名醫,都看不出趙長安是患了何疾,最后只好寄希望于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