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牙子臉上有道疤,看著極為駭人。
但我沒有被嚇住,而是誠實地回道:
「也哭過一次的,伯伯您沒瞧見。但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了,所以不能哭。」
人牙子本來因我叫了他一聲「伯伯」,面色就有點不大自然。
而后又聽到我說有更重要的事,便奇道:「你能有什麼重要的事兒?」
「我得給自己相看一個好的買家呀,伯伯,您到時能幫我一起瞧瞧嗎?」
那人牙子不說話了。
而后幾天,陸續有買家來,車上的女孩也一個一個減少。
等到了上京城,就剩三個了,其中一個就是我。
我們被帶到一個角巷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近二十多個的女孩,都是等著被出價更高的買家買去。
第二日,那人牙子給我送飯的時候,突然有意無意地說了句:
「今日要來采買丫頭的,是寧遠侯府的管事嬤嬤。若能得她青眼,以后的日子想必能好過些。」
他沒看我,但我知道這話是對我說的。
05
那日秋風過境,枝頭樹葉零落,也是我第一次見到李嬤嬤。
她穿著灰紫色對襟上衣,面容嚴肅,嘴角微微下垂。
冷厲的眼神掃了一圈院子里的所有待價而沽的女孩。
人牙子堆著笑臉,陪在一旁,卻不敢像對之前的客人一般,夸夸而談。
女孩們都縮在角落里,臉色蒼白地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李嬤嬤瞧了一圈,好似都不大滿意,「嘖」了一聲,轉身就準備走。
本來挺起胸膛特地站在第一排的我見狀,趕緊小跑追上去,「撲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面前:
「嬤嬤,您買了我吧。」
李嬤嬤先是一驚,而后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看著我面黃肌瘦的模樣,她有些嫌棄道:「買你作甚?你這副小身板能做什麼?別給我添亂倒是。」
「嬤嬤,我力氣很大的!」
我迫不及待地向她推銷著自己,甚至當場舉起了院子里比我還高半個頭的水缸。
李嬤嬤見我這一陣忙乎,覺得有些好笑,但也沒有松口。
直到我輕輕拉住她的衣袖,仰起小臉,神色認真道:
「嬤嬤,您買了我吧,以后我給您養老。」
李嬤嬤愣住了。
06
李嬤嬤最后還是買了我。
被帶回寧遠侯府的這一路,我都步步小心,生怕一個莽撞,讓李嬤嬤當場掉頭退貨。
從侯府偏門進后,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到了西南角專門給丫鬟們住的院子。
我在心中驚得直打戰。
這寧遠侯府竟比傳說中的更氣勢恢宏。
連丫鬟住的地方,都比我們村子里最有錢老爺蓋的房子,還要好上幾倍不止。
正當我低著頭有些局促,連手腳不知該如何擺放的時候,李嬤嬤嚴厲的聲音響起:
「侯府的規矩就是各人做好個人分內的事,多的不要聽、也不要看,聽明白了嗎?」
我趕緊點了點頭,大聲應道:「聽明白了!」
李嬤嬤:「……不用這麼大聲,我還沒老到耳背的地步。」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沖李嬤嬤一笑。
從那天后,侯府后院就多了一個打雜的丫頭。
每日負責外院的灑掃,還有花草修剪。
我想我大約真的是有點天賦,不論什麼花草在我手里都長得格外好。
有一次,連路過的李嬤嬤都忍不住夸了兩句。
這天,我修剪完花枝,正拿著一柄長嘴銅噴壺在花圃澆水的時候。
一個身著青色云緞的年輕婦人經過,朗聲道:「聽李嬤嬤說,后院來了一個擺弄花草的好手,夫人新得了玉山紅的種子,種進土里怎麼也發不出,你可要試試?」
自入府后,我一直待在外院,從沒見過內院的人。
如今瞧著這婦人通身氣派,一時不敢答話。
幸好這時,李嬤嬤來了。
「不過前日里隨口說了兩句,倒惹得你巴巴地來了。」李嬤嬤還未走近,便笑著打趣道那名婦人,又指著我道,「這丫頭照顧外院這些花啊草啊也就罷了,你那些名貴的花種可別拿給她糟蹋了。」
那婦人低聲道:「我這也是沒法子了,尋了好幾個花匠,愣是不見動靜兒。你又不是不知,那株玉山紅是夫人請來給世子祈福的,要是一直……」
婦人話沒說完,李嬤嬤卻也懂了她的意思。
但還是委婉拒絕道:「這丫頭年紀小,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夫人,就不好了。實在不行再去外面尋些花匠呢?」
那婦人嘆了一口氣:「好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夫人最愛罕見的花草,因此這上京那些好的花匠,哪個沒來過府里?都不成事兒,我這也是沒法子了……」
李嬤嬤還是遲疑著。
那婦人便道:「這樣好了,若成了,功勞算這丫頭的。若不成,夫人也定不會知曉此事,可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李嬤嬤實在無法拒絕了。
07
那婦人是侯府主母的陪嫁丫鬟蓮青,是夫人身邊最得臉的。
連李嬤嬤都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本來嬤嬤怕我種不成玉山紅,因此得罪了夫人。
如今得了蓮青的承諾,也稍稍放了心。
但在我去夫人的院子前,她還是反復叮囑我:「萬事都要小心謹慎,不可多聽多看,更不要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