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年幼,即便我追問,也不過當成了小孩子的胡鬧,父親對我生了好幾次氣,我在府中的處境越發難熬,吃了上頓沒下頓。」
「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遇到了你。你那時候應該剛進府沒多久,個子小小的,在廚房是最低下、被眾人驅使的小丫頭。照顧我的人不上心,我被餓得頭暈眼花,撐著力氣跑到大廚房想要偷點吃的。」
說到這里,他嗤笑了一聲:「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我也是父親的兒子,和兄長相比,卻連一口吃的都要靠偷……」
我抿了抿唇。
他說到這里,我也總算想了起來。
真的很難讓人想象,當初那個眼巴巴扒在窗臺邊上,那個落魄得像是個叫花子的小男孩居然是府里的二少爺。
我還以為是和我一樣的人。
下狠心要拿,動作卻又不夠快,最后還被廚房里的管事媽媽發現了。
不過跑得倒是快,沒被抓住。
然后我被管事媽媽罰在青石磚上跪了一個時辰,理由是:我沒有看好廚房。
然而當時的事實是:我正在灶邊燒火,廚房里也不止我一個人。
對于一個簽了死契、無依無靠的小丫頭而言,辯駁是無用的。
因為在這片方方正正地盤里,管事媽媽就是天。
穿越過來前,我甚至連父母都沒有跪過,而在府里,逐漸成了習慣。
因為要活著!
等我跪完從地上起來時,偷摸摸地又看到了他。
原本是應該生氣的,但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卻又氣不起來。
因為錯的并不是他。
而是這個時代。
我走了過去,他小心翼翼地跟我道歉。
我將懷里藏著的一個饅頭給了他。
我無奈地牽了牽嘴角。
難道就因為這個?那這喜歡來得也太過于莫名了。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
顧寒鈞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你當時給了我一個饅頭,還跟我說,沒有力量的反抗除了徒增痛苦外,意義不大,想要反抗就要像深藏在地下的青竹一樣,安靜地忍耐,默默積蓄生長的力量,一直等到春日一場驚雷炸響,以磅礴的姿態冒出頭來,拔節生長。」
「話說得很有意思,完全不像是個小孩說的,但對當時的我很有啟發。所以我將生母的事情悉數壓在了心底,拼盡全力讀書,在父親和夫人、大哥面前努力做出恭敬的姿態,一直到長大,我終于查明了真相,父親、夫人、韓姨娘還有那個官員,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眨了眨眼,溫柔地看著他。
吃了這麼多年的苦,他現在確實成功了。
韓姨娘當年是夫人的幫兇,也是她將顧寒鈞的生母推到了那個官員面前。
現在韓姨娘與顧老爺已死,顧夫人現在重復著他生母身前經歷的事情,外債四起,無藥可醫。
至于那個官員,顧寒鈞現如今已經入仕,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在和他說那一番話時,我并沒有想那麼多,只是為了鼓勵自己,鼓勵自己從那般艱苦的境地里掙脫出來。
后來我也成功了,不僅把廚房管事媽媽弄下了位,還到了針線房。
唯一沒想到的是,他居然記了這麼多年。
12
「如果是兒時的這點情誼,在顧大人將那張身契給我時,就已結清,這麼點小事,還不至于到需要顧大人以身相許的地步。
」我垂了眸子,不再看他。
「南晴,在你眼里,我就是這般輕浮的人嗎?我想娶你是真心的,府邸里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一直都在關注你,你喜歡吃桂花糖糕,討厭香菜,想要認字但卻總是藏著掖著……」他笑著絮絮叨叨地說著。
「我的身份特殊,夫人盯著我,為了不給你添麻煩,我也只能站得遠遠的,而后來出了些事,眼見著你要到父親院子里,我不得不將你要了過來,而這個時候,我發現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好,如今跟你提這件事,我是認真的。」
「顧大人!」我忍不住提了提聲。
他的深情厚誼,我有些承受不住。
「我先前是個丫鬟, 現在也只是個民女。」
「我不在乎。」
「可我在意。」我抿了抿唇,緩了一口氣, 繼續說道:「顧大人你明白嗎?我與你的身份不對等,我可以不懼外界的流言蜚語。但我恐懼將來的你,你現在或許是喜歡我, 但喜歡這件事也會隨著時間流逝,若是將來你遇到了更好的女子,那時候的我沒有任何辦法改變或者說反抗,時間長了, 我也會是怨婦的樣子。」
「而我的身份又能做什麼? 妾嗎?」
我嗤笑了一聲。
「自然是正妻。」他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 一字一頓地說道:「南晴, 我對天發誓,此生絕不納妾。」
「我生母已經吃夠了為妾的苦,我又怎麼舍得讓你再受一遍?而我們的孩子也都將是嫡出,沒有庶子。」
我心口一震, 忍不住避開了眼睛。
我能感覺到他的鄭重和認真,他的心意、他待我的好, 我也明了。
而我對他也不是沒有動心。
只是我承認自己是個膽小的人,見多了男歡女愛的背叛, 怎麼敢輕易地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