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花宿柳多年,除了府邸內的丫鬟、通房,在外他還有不少的紅顏知己。
如今也算是遭了報應。
幸而大夫來得及時,保住了一命。
只是從此只能癱在床上,諸事都只能由他人照料,起復之事,自然成了泡影。
諸子為盡孝道,輪流侍疾。
我跟著顧寒鈞過去。
看著那個平躺在床上、鼻歪口斜且口涎橫流,顯得可憐兮兮的中年男人,心底卻沒什麼辦法生出同情。
如果同情他。
還不如同情那些被他糟蹋過的花樣年紀的少女。
初夏如果不是遇到他,怕也不會死。
「二弟,這里就交給你了,我守了三天,回去歇歇。」
「大哥辛苦了,父親這里有我,放心吧。」顧寒鈞牽了牽嘴角,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哎,父親這樣……」大少爺嘆了口氣,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沒說出來,最后只抬手重重拍了拍顧寒鈞的肩膀,搖著頭走了。
床榻上,顧老爺嘴角的口涎又流了出來。
顧寒鈞屏退了屋里其他的丫鬟,邁步走了過去,從懷里摸出了一張舊舊的手帕,細心給他擦拭干凈。
「父親。」
此時的顧老爺早已不能開言,只能用一雙渾濁的眸子緊緊盯著顧寒鈞。
看起來還真是父慈子孝的一幕。
然而,在顧寒鈞說出下一句話后,瞬間變了味。
「父親,這張芙蓉錦帕覺得熟悉嗎?母親當年不止一次替你拭過額頭上的汗。」說著他展開來,在顧老爺面前晃了晃。
眼見著顧老爺瞪大了眼睛,轉而又嗤笑道:「不過,我想你應該記不得,畢竟你身邊多的是花骨朵一般的女人,又怎麼會在乎一朵早早就開敗了的花?」
「你這輩子什麼都好,唯獨就敗在了一個色字上,揚州瘦馬好嗎?!」
顧寒鈞輕笑了一聲,眼底卻不帶絲毫笑意,浮動著赤裸裸的冰冷。
我心頭一驚。
看著這一幕卻莫名覺得悲傷。
在和顧寒鈞「同流合污」的日子里。
即便我不愿,也不得不知曉不少府里的密辛。
顧寒鈞的生母的確不是病逝。
但罪人不僅是夫人,更是顧老爺。
當年顧老爺官場受阻,又恰好遇到了他的上司看上了府邸里顧寒鈞的生母趙姨娘。
為了討上司歡心。
顧老爺將趙姨娘送了過去。
三天后歸來。
趙姨娘遍體鱗傷,渾身無一片好的血肉。
失了好顏色,顧老爺自然將人拋在了腦后。
夫人本就厭惡趙姨娘,干干脆脆遲了幾日延醫問藥,一個美人就這樣香消玉殞。
顧寒鈞當年年幼,他們都以為他記不得。
然而他又如何記不得。
隱藏了這麼多年。
如今終于到了報復時。
我不知道他究竟費了多少心血和謀劃,才到了今日。
顧老爺聽完他的話,瞪大了眼睛,喉嚨里發出了嘶啞的支吾聲,像是叱罵。
顧寒鈞卻是充耳不聞,繼續勾著嘴角一樁樁、一件件地敘述著他曾經的罪惡。
言語如斧,可破石問心。
壓垮顧老爺的是顧寒鈞的最后一句。
「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嗎?從死去的韓姨娘到夫人,她們沒一個不恨你的,就你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要不看看夫人她能待你好到幾時?」
「……你!」顧老爺激動地渾身顫栗,像條快要僵直的魚在案板上抖動著,張著嘴支吾著也只吐出一字來,口涎接連不斷流出,轉眼便浸濕了錦被。
「父親!你放心,兒會好好照顧你的。」顧寒鈞笑了一聲,輕柔地用帕子替他再擦了擦嘴角:「父親放心,你、夫人、韓姨娘、當初害我母親的那位官員,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顧寒鈞在這里照顧了顧老爺三天,做盡了一個「孝子」該做的事情。
顧老爺心火不順,被氣了個半死。
不過他本也體弱,病重,倒也是不顯眼。
顧老爺倒下,夫人和大少爺自然成了府邸里最強勢的人。
起復的事情,雖然成了泡影。
但顧府因此賺到的錢卻是實實在在的。
夫人本就有將庶子都分出去的打算,現如今更是開始大膽地試探起宗族中的口風。
隨著一場春雨落下。
知錦肚子里的孩子呱呱落地,與此同時春柳和墨香前前后后也懷了孩子。
夫人有了下一代的大孫子。
顧府里呈現著一派欣欣向榮的勢頭。
而這個時候,顧老爺死了,死得突然且平靜。
顧府內全員掛喪。
原定于今年參加春闈的顧寒鈞不得不守孝三年。
10
喪事辦得很隆重。
城里來了不少之前和顧老爺有過來往的大戶和官員。
大家都贊顧夫人將事情辦得妥帖。
顧寒鈞餓著肚子和幾個兄弟在靈堂守靈。
我偷摸摸做了些一口一個的小糕點給他送過去。
過去時,聽見幾個下人在聊天。
「聽說,等喪事完了,夫人就要將庶子都分出去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舅舅的女兒就在夫人身邊做事,親耳聽到的。」
「啊,那這……大頭肯定是大少爺和幾個嫡出的少爺小姐的,剩下的,那些庶子這……」
……
「二少爺。」我蹲身借著遮蔽將油紙包小心塞進了他手里,低聲將剛聽到的話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