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都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
顧府的生活確實好,得寵的丫頭比之普通人家的小姐還尊貴、講究。
不想走很正常。
只是這里面不包括我。
要是能出府,那該多好。
看著我羨慕的眼神,女人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我隨口答了下。
男人看著她們身上精致的穿著、包裹和金銀首飾,眼睛都亮了,急急地問道:「二……珊瑚,你還有多久出來啊?」
我眨了眨眼睛,憐憫地看著他:「不好意思,我簽的是死契。」
死契的意思是:除非主人家開恩,否則我這輩子生是顧府的人,死是顧府的鬼。
而走的人都是活契。
眼見著男人張著嘴,表情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2
花了五個銅板替原主盡了孝心,請了小廝「客氣」地打發走人后。
我又從懷里摸出了十個銅板,遞給了門房:「王叔一點心意,請您喝酒,這對夫婦要是再來的話,就不必再往里傳了,直接攔下就好。」
門房笑瞇瞇地接了過去,拍著胸脯答應了下來:「丫頭放心,這樣的事,叔見多了,有的是經驗。」
謝過之后,我緊趕慢趕往回走。
管事媽媽催我的話,那可不作假。
我病了的那段時間,實在欠了不少活計。
再過不久便是夫人壽辰。
此次京城會來人,府里的主子都需要另制新衣,才能不失體面。
分到我手上的活,要是做不完的話,指不定得挨罰。
剛進針線房。
便見一群丫鬟湊在一起,時不時還發出幾聲嬉笑。
路過時,略微聽了一耳朵,這才知道,她們都在討論院子里進人的事情。
這放出去了不少丫鬟,主子身邊缺了伺候,可不就得提拔人上去嗎?
顧府里最好的去處,當屬老太太的院子,事少麻煩也少。
老太太人也和善,院子里的丫鬟出嫁又或是放出去都會給一筆豐厚嫁妝。
其次就是夫人嫡出的少爺和小姐的院子,伺候的人多,平均分下來活計也不忙,甚至時不時還有小廚房的「進貢」。出去跑個腿,多少都有些賞賜進賬。
最難受的便是諸如廚房、針線房、浣衣房之類的地方,事多整日也閑不下手。
而這些里面,針線房已經算得上是最上等的去處了,至少不用風吹雨淋,不用干重活。
當初進府時,我最先被分到的地方就是廚房,活計又臟又累。
雖說確實能開些小灶,偷吃些好東西。
但那都是屬于關系戶,對我一個買斷了身契的孤女可沒有這種待遇。
混了幾年,很費了些功夫,我才混進了針線房。
只是每個月都得「上供」,實在存不下多少錢。
前段時間,又是大病一場,尋醫問藥幾乎將積攢的銀錢花了個干凈。
今日那對夫婦過來找我,我沒說假話。
但也沒說真話。
我有錢的。
而且是很大一筆,足夠我出府當個米蟲,穿金戴銀、舒舒服服地過完這一輩子。
這事要從一對苦命的鴛鴦說起。
顧老爺有位極為得寵的姨娘姓韓。
蘇州某富商之女,生得是花容月貌,眉尖一挑,就那麼看你一眼,風情萬種,能把人魂都勾走。
韓姨娘有位分別多年的青梅竹馬。
十來年后,她那位青梅竹馬又追了過來,還進了顧府做了管家。
正所謂干柴烈火一相逢,更勝卻舊情無數。
他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己撞破了他們的奸情。
那時候,我正在病中。
府里針線房忙得不可開交,怕過了病氣。
便將我挪到了府中少有人去的偏房單獨住著。
每天只派個小丫頭給我送些飯來。
半夜想喝口水,也只能自己勉力爬起來去隔壁院子的小隔間要。
黑暗里,管家和姨娘的身影出現在花園假山時。
我藏在暗地里,大氣都不敢出。
兩個人你儂我儂地抱在一起,絮絮叨叨地傾訴了許久。
我從沒見過韓姨娘這麼小女兒的樣子,一直蹲到腳都麻了。
才見管家將一個包裹塞進了假山一個隱蔽的小洞里,偽裝好后,兩個人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作為一個小丫鬟,我也不敢去管主子們的事情,等人走了,也趕緊跑了。
后面韓姨娘和管家私奔失敗,被當場抓住。
顧老爺怒不可遏。
全府的下人都被叫了過來觀刑,即便我在病中也被人從床上拽了過來。
管家被人用臟帕子堵了嘴,捆在了條凳上,雙目通紅,血跡斑斑。
又粗又壯的棍子高高揚起,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到他的身上,疼痛讓他的身體不住地弓起又落下,青筋畢露,滴落的鮮血染紅了青磚。
我被人扶著站在丫鬟堆里,禁不住捂住了嘴,強硬地逼著自己咽下了想要嘔吐的感覺,嘴里隱約咬出了血味。
來顧府這麼多年,我不是第一次觀刑,但每一次都很難受。
人權、平等的思想不斷地和生死只在「主子」一念之間的規則碰撞。
為了活著。
這些年,我還是適應了下來。
管家沒撐多久,眼一瞪,身子一落咽了氣。
顧老爺身邊的心腹嚴肅警告了一番后,便讓眾人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