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日里總嘲笑他愛哭,此時我卻只會揉揉他的腦袋。
「莫哭了,莫哭了。」
他抽噎著:「我分明同她說過,千萬小心些,離淑妃遠些。」
我手一頓,扯痛了他的頭發。
「姑姑?」
我問他:「究竟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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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日聽見,聽見陛下口稱疲憊,懶得批閱奏折,便...便許淑妃來批閱。」
他哭得磕磕巴巴,也知道這話該小心說:「我那時正在柜子后灑掃,聽見后半分動靜也未敢出,跪得膝蓋都腫了也不敢動,后來有人進殿報請朝中之事,我才趁著人聲嘈雜偷偷溜出來。」
竟是如此。
后宮不得干政。
這淑妃,怎麼忽然得了陛下的眼了。
我豁然站起來,卻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最后只好又干巴巴地坐回了原處。
太荒唐了。
由得后妃干政,卻不想令人知道,便要滅掉知情人的口。
他不想人知,怎麼不干脆不做呢。
我前些日子放解的毒,元氣大傷,如今其實還沒好干凈。
經此一事,便又撐不住病倒了。
如今后宮亂七八糟的,也沒什麼人來看望我。
我也樂得清靜。
只有常貴也告了假,守在我身邊。
當晚,我已經歇下了,只是與常貴誰也沒睡著。
他在外間,我在里間,雖然知道彼此都還醒著,也沒什麼說話的力氣。
從前宮中也只有我們兩個先皇后的舊人相依為命。
三年前,洛書入宮,頗為強勢地擠進了我們的生活。
我一生未嫁人,常貴自然無從娶妻,兩人都將天真活潑的洛書當做親生女兒來養。
如今不過是恢復到三年前的境況,我竟一刻也忍不住孤寂。
我乏了,我想起初入宮時的愿望。
「我只是想活著出宮而已。」
洛書也想,誰人都想,但我們都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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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萬籟俱寂。
卻突兀地響起了叩門聲。
每三聲一組,很是謹慎小心,亦很客氣。
常貴應門。
倩麗的身影隱在斗篷之下,我看著有幾分熟悉。
她摘掉兜帽。
「宸妃娘娘?婢子見過娘娘。」
我與常貴見禮,如此時間,如此地點,如此裝扮。
這之中處處都透著不合常理。
「不必多禮。」宸妃輕聲說道,她的目光在我和常貴身上流轉,看得我心中不安。
常貴也顯得有些緊張。
他悄悄地靠近我,努力尋求一絲安全感。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娘娘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貴干?」
宸妃輕輕嘆息,然后緩緩開口:「我來,是想告訴你們,淑妃的事情,我早已知曉。」
我心頭一震,淑妃的事情?
難道她所指的是淑妃批閱奏折之事?
「淑妃她...」
我欲言又止,不知如何繼續。
宸妃卻打斷了我:「淑妃的事情,有悖于祖宗規矩,更何況,此事竟害了洛書的性命。」
常貴聞言,忍不住便要哽咽起來,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少安毋躁。
接著,我對著宸妃搖搖頭:「娘娘,您說的話婢子聽不懂,天晚了,娘娘還是早些休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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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妃早料到我會如此回答,自己尋了位置坐下,然后抬頭看我。
「姑姑,你可知道自己為何中毒?」
我中毒之事從無外人知曉,只對外說是病倒了。
若說誰知道得最清楚,恐怕便是當時請脈的太醫。
他果然是宸妃的人。
我仍要搖頭否認,欲要明哲保身之時,宸妃卻又開了口。
「姑姑的毒,是我下的。
」
竟然扔了我一個驚雷,這下我很難再裝傻了。
但面上仍保持鎮定,緩緩開口:「娘娘,您這是何意?」
她的目光落在我腰間的荷包上。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荷包是我自己繡的。
外間布料是她初入宮時新得了寵,皇帝的賞賜緞子,她便直接送了整匹給我。
送過布匹后,她又纏著我教她京都女工的繡活。
我未作他想,隨手做了個荷包,從那時便起隨身戴著已成了習慣。
前些日子,她送了塊瑪瑙給我,說是開過光的,貼身可護平安。
還很是貼心地主動塞進我的荷包之中。
我急忙將荷包取了下來。
宸妃笑瞇瞇地看著,并不阻攔。
「姑姑的毒早便解了,這兩樣東西戴與不戴都沒什麼用處的。」
我沒理會,直接將東西丟進恭桶。
又實在氣不過,只能陰陽怪氣地說兩句:「真是多謝娘娘為我這小人物的生死費心了。」
她只是笑:「我確實是費心了,因為我下的毒,是為了保護你。」
我心頭疑惑更甚:「保護我?」
轉而福至心靈,忽然便想起養病之時,宮中忽起的巫蠱一事。
此事來得蹊蹺,去得更是蹊蹺。
巧便巧在,當時的良貴妃,忽然借口養胎,命我去淑妃宮中伺候。
若我去了淑妃宮中,恐怕無知無覺中,便會成為那段陰謀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棋子。
當權者擺弄棋盤,得償所愿后,隨時可以被舍棄的棋子。
我再次看向恭桶中的荷包,想起初入宮時宸妃那般單純的目光看向我時。
竟已是在籌謀如今的故事了。
果然,先皇后入宮前便對我說過。
這宮城是吃人的野獸,最后連骨頭都不會吐出來。
她當初是欲要放我走的。
只可惜我說:「小姐,婢子誓死也要追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