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臨盆之時，明明自己很不舒服，還要反過來哄我別擔心。

我再看向玉美人，知道自己今后很難不為她多花心思。

到了時辰，玉美人被引至未央宮。

我將人交給未央宮當值的內監宮女后，正待返回明月宮時。

忽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

我回頭一看，是未央宮的宮女洛書。

她三年前方才入宮，盡管被這宮墻內的規矩磨平了性子。

卻終究只是個孩子。

與我相熟，私下里便露出些憨態來。

她悄悄同我說：「姑姑，奇了，你走這半月里，陛下心情好極了，尤其是今日，午飯用了不少，后面又在殿里溜達了好幾圈，面上都掛著笑呢。」

我不動聲色：「陛下常為國事煩憂，如今海晏河清，他自然心中愉快。」

洛書嗔怒：「姑姑莫要總是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陛下分明是喜歡極了這玉美人，常貴公公早就說了，殿前見禮那日，陛下都看呆了。」

我暗罵常貴這個不省心的，這麼多年也改不了嘴碎的毛病。

接著又去戳洛書的腦袋：「行了，在我這里嚼舌根，我看你是皮子緊了，還不快去做事。」

她不怕我，只是吐了吐舌頭：「姑姑是最規矩的，如今您不在未央宮，依規矩可打不到我。」

我嘆口氣，便嚇唬她：「你們還是小心些，告訴常貴，莫亂了規矩，小心被割了舌頭。」

她這才收斂了些，臊眉耷眼地回未央宮去了。

17

宮中規矩眾多。

有一條便是，除卻皇后，侍寢后皆是不可留宿未央宮。

我便一直在明月宮中等著，爐上早備好了滋養身子的補藥。

今日滿月，院落中亮堂得很。

我直等到半夜，等到宮中已然熄了半數的燈火。

門前卻一直靜悄悄的。

直到丑時的更聲響過，才有內監匆匆來此，氣喘吁吁地緩過幾口，才對我說：「姑姑莫再等了，玉美人今日要宿在未央宮。」

他喘勻了氣，又說：「陛下吩咐，明月殿中來兩位宮女在未央殿候著，明早伺候玉美人梳洗。」

我張了張嘴，這下是真的驚訝了。

這玉美人倒是個本事大的，第一次侍寢便能令陛下為她破了規矩。

轉而又想，荒唐的從來都是當權者。

這宮中哪有為了誰壞了規矩的說法，所謂規矩，不過是當權者便可以隨心所欲罷了。

我不該將這些算在一個初入宮的美人身上。

「好，我這就去安排。」

我沉著地應道，心中卻隱隱感到了一絲絲不安。

畢竟在這宮中，盛寵有時并不一定是好事。

明月宮中候著的幾個小宮女們也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她們都是新人，尚不通事故，且有的長進。

我不多言，匆匆選了兩位機靈的，叮囑她們務必小心謹慎。

天色漸亮，我便帶著她們在未央宮外等候。

直到晨曦初現時，我未等到玉美人，卻先等到了陛下。

他面上帶著幾分喜氣，人都顯得年輕了許多。

我與宮人們紛紛見禮。

他看到我，難得和顏悅色地囑咐：「春夏呀，這些日子辛苦了，你教規矩教得很好。昨日玉美人很是辛苦，讓她多休息一會，也不必去貴妃處見禮，你們幾個去殿中候著，待她醒了再伺候著吧。」

雖然對他這些做派頗有微詞，但我只能應是。

又等了一個時辰，玉美人才起。

她面色紅潤，神態自若，仿佛昨夜的恩寵并未給她帶來任何負擔。

我想起方才洛書附在我耳邊偷偷說的話。

「姑姑，昨日折騰了兩個時辰，叫了五次水呢。」

雖然當場便批評了她不可妄言，但我還是沒忍住仔細想了想。

還真別說，他還挺老當益壯的。

18

還未能引玉美人回宮，我們便在半路上遇到了溫貴妃宮中的大太監良吉。

良吉的臉總是帶著陰沉，實則人還不錯，宮中誰有什麼事情，他能幫襯的，都會拉扯一把。

他見了我已是努力在笑，只是那笑比哭還要難看，十分為難地同我說話。

「春夏姑姑，貴妃娘娘有請玉美人過去一趟。」

貴妃溫晚，入宮已有十八年。

先皇后在時，她不過是剛入宮的小美人。

如今已經是這后宮位份最高的人。

她有個很溫柔的名字。

只是溫貴妃的行事作風可與她的名字毫不相干。

她出身寒微，心思深沉手段狠厲。

陳美人死后，后宮安穩了些年頭，后來溫貴妃便長開了些，眉眼間竟然有了幾分先皇后的影子。

她便借機憑著幾分寵愛，拉著皇帝日日去她宮中。

這宮中子嗣薄，只有兩位公主。

那溫貴妃努力了許多年，竟于前年成功地誕下了小皇子。

也是這宮中如今唯一的皇子，太子秦磐。

于是憑著這樣的身份，硬生生打壓了曾盛寵一時的良妃，從一個美人的身份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如今滿宮妃嬪加在一起，方才能制衡她一二。

良妃如今在后宮如同一個透明人一般，日日吃齋念佛，沉寂極了。

我絲毫不懷疑，倘若不是陛下曾放言出去，后位永遠為先皇后空懸。

只怕她也能爬得上去。

這位娘娘向來對新晉的美人不甚友好，玉美人若去，恐怕會受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