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皇后當真放得下他,便也不至于心有委屈又不肯明言,最終使自己凄慘致死。
倘若皇帝再成熟一分,也不會行事輕縱,非要逼迫心上人低頭認錯,于是帝后漸行漸遠。
皇后越規矩。
皇帝便越荒唐。
區別就是,皇帝永遠是皇帝。
皇后只有這條命,所以她輸了。
時至今日,太醫與內侍宮女,連我都要為皇帝這份別扭至極的愛意來陪葬。
這不公平。
但沒人能同陛下講公平。
若要活命,只能靠自己。
07
我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恭恭敬敬地握住娘娘的手。
「奴婢生來便是娘娘的人,這條命存在的意義便只有娘娘,除了娘娘,奴婢不知活著還有什麼指望。如今娘娘去了,奴婢為您斂好遺物后,也便隨您去了。」
話未說完,我便痛哭流涕,幾度抽噎,悲傷得真心實意,險些要哭暈過去。
而后,我又跪在皇帝面前,言辭懇切:「陛下,求您恩準奴婢為娘娘整理遺物,再追隨娘娘而去。」
皇帝很受感動,覺得我與娘娘主仆情深一事,如今這般行事,自然很是合理。
在主子眼里,下人的命不是命,本就該為主子生,為主子死。
于是準我先來準備。
只見我顫顫巍巍地去收拾東西,可是不過是徒勞地在屋里走來走去,來回翻找卻一無所獲。
我先是發現皇后的首飾匣子是空的。
接著又發現妝粉盒子亦是空的。
最后發現到處都是空的。
于是我又哭著跪撲在皇后的床榻之側。
「娘娘,我的娘娘,奴婢竟是傷心到糊涂了,怎麼忘了,您這些貼身物件,因為您孕期要用藥,要進補,要護著為陛下誕下皇子,所以都拿去換銀子了。
」
「什麼?」
皇帝像是剛剛知道此事一般,又一次發了天子的雷霆之怒。
「皇后的用度呢,是誰克扣了,還是你們這些奴才暗中偷了去。」
我跪伏在地,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偷你大爺。
宮中大事小情如何瞞得過天子耳目,裝什麼傻白甜說不知道。
08
但我罵不得恨不得,只能恭恭敬敬地答話。
「陛下明鑒,娘娘被罰了半年的份例與銀子,莫說是三冬的銀絲炭,在這宮中,便是一日三餐,連喝的水也要使了銀子才好要來的。」
說完,我就又握住了皇后的手:「娘娘,您的命怎麼這麼苦呢!」
皇后出自楚家,雖說是大家,卻是個世世代代只出窮書生的世家。
哪怕排在門閥之末,快要窮死了也必須追求勞什子氣節。
自是沒銀子貼補她的。
皇帝又曾以各種由頭,張口便扣下皇后的份例與銀子。
就憑皇后這些家底,能活到現在實屬不易。
這半年來,莫說常貴幾個,連我這樣的小飯量都餓得像個僵尸,夜半眼睛都綠油油的。
皇帝沉默半晌,開口卻半點不提自己罰了皇后例銀之事。
而是問我:「冬日的炭火不是按品階分配的嗎?」
我又俯身,語氣平靜:「陛下忘了,去年冬日,陳美人心疾難耐,陛下說,椒房殿暖,所以將娘娘的炭火都拔過去救濟了。」
那次也不知帝后鬧了什麼別扭,我在殿外候著。
只聽見有人摔了杯子,接著是皇后的悶哼。
我壯著膽子進殿,就看見皇后在殿中直挺挺地跪著。
「臣妾百口莫辯。」
我氣得倒仰,能不能辯的,娘娘倒是試試再說行不行。
接著,皇帝便斷了皇后宮中的炭火。
想起此事,皇帝再次震怒:「一個美人,也敢搶皇后的份例。」
一個美人哪里敢,不過是她捂著胸口求幾句,就哄得蠢男人暈頭轉向給她做盡蠢事。
都說我不太聰明。
那也比他強多了。
我就不一樣了,我出息了。
我如今只憑幾句話,就讓狗皇帝震怒三次。
娘娘您看,我也沒有那般蠢笨不是。
可皇帝就更不一樣了。
現下他后悔了,便可以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別人頭上。
09
果然,他冷哼一聲:「傳旨,著太常為皇后準備葬儀,陳美人隨葬。」
說完,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小皇子早夭,旁人可免了罪責,早備下的奶娘便也隨葬吧,免得蕓娘在地下還要辛苦,獨自照顧朕同她的孩子。」
一番話顯得他深情款款。
可是滿宮嘩然,都在嘆帝王翻臉無情。
這哪里是翻臉無情,恐怕剛拔出來沒多久就無情了呢。
我只好再暗罵一句癲公。
卻對隨葬者的死表示無能為力。
如今,我連自己的性命都還說不清楚,更遑論救人了。
隨后,我親眼看見皇帝從腰間取下一塊玉環,又親手放入皇后口中。
古人說,走黃泉路時要含寶。
若無寶買路,便要被小鬼打去十八層地獄受苦。
那玉環是先太后留下的,本是一對,皇帝與他的弟弟梁王每人一個。
已經跟隨皇帝多年。
從前皇后碰臟了還要被罰跪,如今倒是輕易就送給她了。
塞完玉,他憐愛地看了看皇后,又看向我這個與先皇后關系最為親近的奴婢,如今先皇后最為要緊的遺物。
我連忙恭敬地低下頭去。
「宮女春夏,隨侍皇后多年,忠心耿耿,勞苦功高,便入未央宮當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