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聲音拔高了一些:「斬!」
這下劊子手不敢猶豫,一口烈酒灑在刀刃之上。
抬起手刀起刀落,我也跟著閉上眼睛,不看這駭然一幕。
靜。
四下是死寂般的安靜。
良久,是我握著王劍緩緩道:
「自古忠孝難兩全,舒然知恩感恩,為人子女,卻也是百姓之父母,百姓受難,本官如何能徇私枉法?
「是以只能大義滅親,為我魏家門楣,也是為了百姓之冤屈。
「原本按理本官應以死報恩,可官職在身,恕難從命。蓋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故本官以發代首,削發明志!」
語畢,我提劍斬落一頭烏發,悲愴決絕!
底下犯人:「……」
圍觀百姓:「……」
老丞相一群人:「……」
「你!」老丞相一口氣喘不過來:
「你不要臉!
「簡直無賴!
「裝模作樣!你倒是自裁啊!斷幾根頭發算什麼!」
笑死,反正我態度到了。
信不信由你。
老丞相應該不信。
所以兩眼一翻,直接氣暈了過去。
可幸他暈得早,因為接下來的場面,我不能保證他會不會被氣死。
18
「還愣著做甚?還不快斬?」
我催促。
「穎川陳氏陳文?」
「斬!」
「瑯琊王氏王執?」
「斬!」
還有什麼?
「斬!斬!斬!全都斬!」
一時間哀鴻遍野,這回高位上的那群人坐不住了。
「不可啊!不能殺!」
「魏從君,爾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
問問快涼了的魏長興不就知道了嗎?
不過還是有人找到了拿捏我的法子。
念到天水秦氏時,秦氏之人沒忍住:
「我認!我們認輸便是!」
至于認什麼,當初在御書房怎麼和我打賭的心里都清楚。
我毫無停頓,指著被拎出來的秦氏官員,道:
「等等, 這幾個等會兒斬。」
這個往后挪,就得有別的頂上, 譬如:
「西河林氏——」
「我們認輸!」
「河內于氏——」
「別念了, 我們認輸!」
……
如此,到最后老丞相還是被搖醒了。
沒辦法,他不開口, 這一姓的怕是要被我斬干凈了。
老狐貍咬牙切齒:
「老夫認輸!服了!」
怎麼不服?本就是女帝從不吃虧的局面。
他們若不認輸, 那自己這一姓有些本事的都會被斬草除根, 還是在百姓面前, 容不得他們只手遮天。
若是妥協,也不得不在科舉之事上讓步。
事實證明,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科舉之事上讓步,多少損失能少點。
一場轟轟烈烈的判決,真讓我這把尖刀破開了一個口子。
盡管世家門閥只妥協半步, 在女子參與科舉之事上設置了較多掣肘。
譬如必須得父親母親畫押同意,不可以是有夫之婦, 年歲不能大于四十……
但, 女帝還是同意了。
「千百年的舊習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便徹底磨平, 只要開了一個口子,只待時間漸長,口子只會越來越大。」
循序漸進, 方能事成。
也是因為這次,我這惡臭的名聲徹底遠揚。
殘暴不仁、心狠手辣、不忠不孝……
罵聲都不帶重樣。
但。
誰又在乎?
左右我聽不見。
19
我再次見到嫡母和魏嫣然也是在公堂之上。
魏家倒臺,原本死在魏家的那些人命案再次被翻了出來。
魏嫣然沒有動手只是從犯尚且算牢獄之災, 但盧氏卻沾了不少血。
秋后問斬那是必然。
她幾乎當場瘋魔,大吼大叫:
「你們不能判我問斬!
「我可是盧家嫡女, 戶部尚書的正妻, 戶部尚書女兒的生母!
「你們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命她畫押時,她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直直看著要按下去的位置。
那里是她的名字——
盧婉秀。
20
行刑前的前一日,獄卒來告訴我。
盧婉秀真的瘋了。
她總是用手梳著自己的長發, 說自己才十六歲,一心只想找一個愛自己的夫君,白頭偕老。
她還害怕牢房里的老鼠, 連蟲子也不敢殺。
但她也做噩夢。
夢里那些慘死在她手里的女子也問她, 為何最后心狠如此。
只不過這些我早已不再關心。
此去經年,阿娘的腿好了很多, 勉強能站起來慢慢地走。
她本就是良家子, 若非迫不得已,不會淪落到做妾。
自然有些能養活人的手藝。
恰逢那時女子盛行走出來做些小生意, 她也就跟著加入其中。
而我妹妹在參加科舉時, 我沒去送她。
「我名聲極差,便不給你沾晦氣了。」
我笑意盈盈。
我妹妹卻氣極:
「阿姐從來不是惡人。
「都是那些人胡說八道!」
我不置可否:
「但行眼前事,亦莫問前程。
「是非功過,從來都是千人千語。」
如今朝局依舊緊張, 千變萬化。
誰又知道未來會如何呢?
連女帝都認為自己老了,對我道:
「即使知道做出這些事會被千夫所指,萬人唾棄,歧路一條, 為何還要如此?」
是「歧路」。
可有些路總得有人走。
旁人不敢,我便獨行。
雖千萬人,吾往矣。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