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宋行昭不依。
他解開自己的衣裳,指著我從前在他鎖骨上落下的牙印,問我:「那這個呢?怎麼算?」
「……」
「你要了我的清白,卻又拋棄我。沈葵兒,我哪里讓你不滿意了?」
我哭笑不得。
是。
我承認。
當初我與宋行昭,確實算是我霸王硬上弓。
可他不也半推半就?
否則我一個弱女子,怎麼能將他推倒?
再加上我與他魚水之時確實合拍得緊,這種事兒應該是互利共贏的。
如今他倒是賴上我了。
我一時氣急,將他從床上踹了下去:「去你的!你是官,我是匪,我不跑,難不成等著你來抓我,砍我的腦袋?」
「沈葵兒!」
宋行昭忽然變了副模樣。
他倒在血泊中,渾身傷痕,眼睛卻看著我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問我:「你當真不要我了?」
我從夢中驚醒。
跟宋行昭朝夕相處兩年,即便是睡,那也是睡出了一定感情的。
可自從他出征后,我就再也沒有打聽過他的消息。
也不知為何。
分明是安定一方的鎮北王,可我入了京之后,就好似再也沒有聽說過他。
我心中實在難安。
于是挑了這日,前往永安寺上香。
想必佛祖定有辦法令我心安。
08
我爹常說,我們做土匪的,其實大可不必信神佛。
畢竟求人不如求己。
我也一向不信神佛。
可我還是想來求上一求,若神佛能聽見我的話,希望他好歹叫宋行昭活著。
寺廟里沒什麼人,我進去上了香,然后又在佛祖前狠狠地祈禱了一波。
「祝愿鎮北王長命百歲,阿彌陀佛。」
「祝愿鎮北王兒孫滿堂,阿彌陀佛。」
「祝愿鎮北王永遠想不起來我,阿彌陀佛。
」
香灰顫了顫,落在香爐里。
似是佛祖應了我的心愿。
我心情大好,離開時不僅在捐箱里放了一塊碎銀子,還順道兒在老方丈那里求了個簽兒。
從前我與宋行昭也去求過簽,那簽文上說:子嗣綿延。
我當時便將簽折了,說不準。
宋行昭又搖了三次,每回都是子嗣綿延。
他還感慨,說看來這輩子,我勢必是要給他綿延子嗣了。
彼時的我差點暴露本性,將他打折了骨頭。
綿延子嗣?
做他的春秋大夢。
如今這只簽,倒不是子嗣綿延,而是:庇爾平安。
我心中忐忑。
這簽倒是好,只是,不知道準不準。
就在我猶豫時,我瞥見一抹頎長的身影上了寺廟前的馬車。
那背影!
我忙沖上去,「宋行昭!」
屠三本是候在寺廟門前等我。
如今見我好不容易出來,卻像是失了瘋一樣追著一輛馬車跑。
他忙上前攔我,「掌柜的,他不是那人!」
我心中慌亂。
指著離開的馬車,堅持道:「我睡了他兩年,怎會認錯!」
屠三張了張嘴,猶豫了半晌,這才糯糯地道:「可是鎮北王,早在半年前就戰死了!」
09
鎮北王死了,只有我不知道。
自從我來到京城后,從未聽說過關于北地的事情,也沒聽到過鎮北王這個人。
起初我還沒有察覺。
如今屠三一說,仿佛一切都明朗了。
因為半年前,鎮北王身死,戰事也突然進入和談狀態。
朝中并未將此事公之于眾,只是默默地派了人去收尸。
所以我來京城的這些時日,從未聽過他的消息。
我心中的不安瞬間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取代。
說不上是什麼。
只是時常恍惚,坐在院子里發呆。
就好像,我與宋行昭在那個小院子里,他問我:「將來你想如何生活?」
我回他:「我什麼都不想,就這麼活著。」
如今我活著,卻不是我想要的活著。
10
那位貴人又派人來找我。
說是做夢夢見他亡妻了,非要叫我夜里再陪他去上一趟墳。
夜里霧重。
我穿了斗篷,打了燈籠,跟著貴人一前一后地坐在墳前。
「她昨夜托夢給我。」
貴人突然開口。
我本就恍惚,此刻聽到他的聲音,陡然間生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錯覺。
我扯了扯嘴角,問:「尊夫人夢中,說了什麼?」
「她在同我置氣,叫我好生活著。」
我嘆了口氣。
「您又如何得知,她是在置氣呢?」
「她若不置氣,如今就該提著刀來砍我了。」
我一驚。
實在是沒想到,貴人的這位夫人,竟也是個悍婦。
我心中難免對這位貴人共情了幾分。
于是交心地問道:「冒昧問句,您夫人是怎麼去的?」
「她……」貴人語氣頗為悲涼,一聲哀嘆后,輕聲道:「被匪徒放火,燒死在家中。」
「???」
奇怪。
難道京城,也有土匪喜歡放火燒宅子嗎?
沒等我想明白,貴人忽然又問道:
「那姑娘呢?為何今日瞧著這般憂心?」
我此刻滿腦子都是他說的那句被火燒死在家中。
聽到他問我話,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道:「我姘頭沒了。」
11
貴人這幾日不再找我。
聽人說,他是去看病去了。
也是,愛恨嗔癡皆是病,心病最難醫。
但愿貴人能走出亡妻的悲痛吧。
我在鋪子里很是消停了幾日。
柳玥兒給我來信,說寨子里的兄弟們都安頓完了,都做起了正經營生。
我燒了他寄來的信。
安置好弟兄們,我的心愿也算是全了一半。
可我依舊覺得哪里不對勁。
隔了兩日,屠三又拿了一封柳玥兒的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