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無了個大語。
見過逼上梁山的。
沒見過逼著上墳的。
我屈辱應下。
那小吏臨走前,又說,「子時前后,會有人來接你,記得穿素色的衣裳,否則沖撞了貴人,誰都保不住你。」
05
我心中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貴人,竟如此跋扈不講理。
很快就有了消息。
找我去上墳哭喪的貴人,乃是定國公的外孫。
聽聞他愛妻新喪,他也得了失心瘋,整日里胡言胡語,非說愛妻尚在人世。
定國公心疼外孫,找了道士和尚來看,那些人卻說他是前緣未斷,必須得訴盡前緣,才能解嗔解癡。
于是定國公便差遣了人來找我。
我聽完,頗為感慨。
「真是個可憐人兒。」
屠三嗑著瓜子傻笑:「大當家的這就不懂了吧!一般這種故事橋段,那都是富貴人家才有的!就那個流傳千古的什麼梁子柱子不也是這個套路?」
「是梁祝!」
「哦,對對對,梁祝。」
屠三把瓜子分我一半,愁眉苦臉道:「掌柜的,你說為啥叫您半夜三更的去上墳?多滲人啊。」
那位貴人出手闊綽,給的酬金確實很豐厚,就是要求很變態。
讓我子夜時分,隨他上墳。
我雖當土匪多年,可心中也十分忌諱走夜路這事兒。
更別說是半夜上墳了。
可,金子的誘惑……
我強忍著心中的不安,故作淡定道:「我又沒做虧心事,怕什麼。」
此時的我,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可直到夜里,定國公府的馬車將我拉到荒郊野外。
黑天瞎地,空曠的天境下,一塊碩大的墓碑立在正前方。
那墓碑上,赫然刻著:愛妻葵兒之墓。
娘的!
這亡妻怎麼還跟我同名?!
06
我從不信什麼巧合。
看到這名字,第一時間就是去看那位貴人。
沒等我回頭,那人便率先開口。
「我夫人善妒,你若看我,她該不高興了。」
聽到聲音,我當真是狠狠地松了口氣。
這般沙啞低沉的聲音,絕不是宋行昭。
宋行昭的嗓音溫潤、清亮,十分動人。
況且,天底下同名字的人太多了,或許只是巧合吧。
我這麼安慰自己。
將黃紙從籃子里拿了出來。
又在墓碑前擺上兩盞點亮的蠟燭,正要跪下,那人又開口了。
「坐著哭吧。夫人一向不喜那些規矩。」
「……」
坐著哭墳的,還是頭一回聽到。
不過金主有要求,我自然照辦。
我坐了下來。
我燒紙,那人就站在我身后。
我雖然看不見他,可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味被夜風吹來,縈繞在鼻尖。
倒是好聞。
宋行昭身上也有股淡淡的藥草香,是他每日上山采草藥染上的。
那味道在旁人身上,多是晦澀難聞。
可他染上,竟有股淡然清雅的香氣。
我見那人不說話,便率先開口:「公子的夫人,想必是極好的人吧?」
那人猶豫了一下,沒有回話。
我當即心下一沉。
渣男!
說什麼情深,不過又是個擺樣子的!
上一次找屠三哭喪的那家大兒子也是,上墳當天連自己親爹愛吃什麼都不知道,平白地拿錯了貢品。
我強忍著心中的不悅,正要繼續問。
他卻突然說道:「我,受了些傷,記不太清了。」
「……」
我心虛地咳了一聲,故意轉移話題:「公子既然這麼情深,又為何要找我來……哭?」
問完我又后悔了。
這問題不是自己砸自己飯碗麼?
好在貴人也沒在意,只是輕輕地笑了一聲,說道:「我夫人,喜歡威猛英氣有男兒氣概的男子。
哭哭啼啼,會惹她厭棄。」
「……」
好一個妻管嚴!
風在空曠的地面肆無忌憚地吹,將黃紙的火苗吹得東倒西歪。
我連忙退后一些,尷尬地解釋:「今夜風有些大,您要不去馬車上等我?」
「不必,我若是走了,她也會不高興的。」
「……」
我心中泛起了嘀咕。
這還叫記不清了?
我看記得挺清楚的啊!
之后我總是故意找話題,試圖跟他緩解下這尷尬的氣氛。
可這人話少得可憐。
不像宋行昭,雖然為人寡淡,可在床上時,情話卻十分密。
時常將我羞得恨不能用被子把自己蒙起來。
他卻一本正經地撩撥著我,一邊繼續那事兒。
想到這兒,我不禁紅了臉。
就在這時,那人突然問:「姑娘臉怎麼這麼紅?」
我:「……」
問什麼問!話這麼多!
「火烤的。」
「哦。」
他應了一聲,又沉默了。
過了片刻,他突然開口:「我夫人烤火就不紅臉。」
07
我從未上過這麼難上的墳。
當初上我爹的墳時,我也只說了一句:將來我定帶著兄弟們,做好人!
我剛說完,就被一道雷險些劈著。
可今日這墳,比我爹那還危險。
苦主拽著我訴說對亡妻的情義。
我不僅隨時得附和兩句,還得憋著勁兒地掉眼淚。
好不容易天快亮了,我這墳也算是上完了。
苦主卻又跟我說:「明日夜里我再派人來接你。」
等我扭頭,他已經上了馬車,率先離開。
我:??
我回鋪子后,狠狠地補了一覺。
我夢到我回到了宋行昭居住過的那個院子里。
我躺在床上,宋行昭從外面風塵仆仆地回來。
他罵我:小沒良心的,不是說好了要等我?
我在夢里自然是不給他好臉色,一邊吐槽他回來的晚,一邊又說我騙了他,他也騙了我,我們倆應該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