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也是這般陰沉。
秦王注重賢名,想攻打燕國,卻無一個合理緣由。
可如若身為燕國王女的我,其實是燕國安插的奸細,逮著機會,刺殺秦王,這樣他便有了一個最為合情的理由攻打燕國。
我因懷有身孕免于死罪,打入冷宮。
秦王則御駕親征。
至于華家,就算是一品鎮國將軍,也只能由秦王調遣。
可戰場刀劍無眼,死傷無數,華家的人死在戰場,乃是正常之事。
無人會起疑心。
這便是我與秦王所言,一箭雙雕之策。
那晚,秦王問我:「何故如此怨恨你的母國?」
我告訴他:「燕國上下早已潰爛生蛆。」
荒淫無度的父王。
鉤心斗角的王子。
甚至太子,無德無才,貪欲好色。
我多希望那日我和親之際,父王能有一絲善念,厚葬我長姐,但是他卻嘖一聲:「一個死人,何必在意。」
無人在意。
16
秦王開拔后,過了半個月。
華珺的解禁消了。
她仍是一身華麗的裙服,身后跟著一排奴才和婢女。
仗勢不減,反而更強。
她四處打量著冷宮,眉眼滿是輕視。
「瞧瞧,這破爛地方,正好配你。
「陛下出征,本宮倒是看看,還有誰能保著你和你的孽種。」
看向我腹部的目光充滿怨毒。
她說著,離我更近了一些。
「更何況,本宮知道了你的秘密。」
我抿了一口茶,細細品著,并未對她的話有反應。
她見狀,反而挑起眉尾,輕蔑笑道:「代芙,本宮倒要看看你能裝到何時。」
說罷,她揮手示意。
緊接著,兩個奴才拖著一個渾身血跡斑斑的婢女走進來。
「瞧瞧,熟嗎?
「這是你的貼身婢女,她可全都招了。
」
青叁此刻聽到響動,費力地抬起眼皮。
看到是我,費勁掙扎。
「公主,救救我……」
我心底卻不慌。
早在那日我放她離去,我就知道她一定會被華珺的人抓住。
青叁貪圖富貴,受不了折磨。
她必定會將所有的事,和盤托出。
這便是我所希望的。
「她被你鎖在偏房,你以為本宮就找不到了?」華珺大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你找她拿了一種蠱毒,用來對付陛下,本宮已經書信一封,快馬加鞭呈到陛下眼前。
「你是必死無疑了,不過你死前,本宮一定會好好折磨你。」
她越說越激動,笑得身子都搖晃了。
「來人啊,把備好的東西給她吃下!」
隨即,我被兩個奴才按住。
一塊帶著腥臭的甜糕緩緩出現在我眼前。
又是合歡蠱。
17
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糕點,聽著華珺越發猖狂地大笑,我死死盯著前方。
直到糕點碰到嘴角,傳來一聲厲呵。
「住手!」
華珺率先轉身,只見大門處涌進一批禁衛軍,為首之人一身鳳袍,頭戴玉冠。
「將貴妃押下去,沒有本宮允許,不許她私自離開寢宮。」
華珺氣得大聲嘶吼。
「你竟然敢關本宮!
「本宮有協理六宮之權!」
常勒此時一身銀色錦緞,官帽下一雙鳳眼流露寒光。
「王后病愈,陛下臨行前已將鳳印交還與王后。」
他一揮手,華珺直接被禁衛軍架了出去。
直到冷宮沒了人,還能聽到華珺尖叫的喊聲。
常勒搬來椅凳,關上了門。
只留下我和眼前的女子,王后娘娘。
我靜靜看著眼前的女子。
春水潤梨花。
眉眼之處,淡然如菊。
與我,確實相似。
可她更加淡然,竟有一絲我長姐的神韻。
鼻尖一酸,我險些濕了眼角,趕忙垂目起身:「臣妾請王后娘娘安。」
她輕抬我的胳膊,輕聲道:「無須行禮。」
屋內安靜,只有絲絲清風從破舊的門框之間涌進來。
她的嗓音輕柔,像是涓涓流水,講了她的故事。
先帝在位之際,她鶴家不過是禁衛軍一個小小的侍衛。
鶴娍長得美,喜歡聽戲。
家中只有她哥哥鶴長古,所以對她從不管束,放任而行,造就了她性子活潑自在。
后來,她迷上了一個戲子。
名喚李常樂。
再后來,她聽戲回府的途中,遇到了回京的秦王。
秦王一眼相中了她。
即便她不愿意,甚至以死相逼,可秦王卻告訴她,如若不愿意,她鶴家必定萬劫不復。
為了唯一的哥哥,她忍下了。
直至秦王登基后,她成了王后。
秦王每日都會去她的寢殿,甚至讓她哥哥成了禁衛軍統領。
她一個不經意地撫平眉心的舉動,他都歡欣鼓舞。
可她還是不愿與他說半句話,甚至后來不再開宮門,將秦王關在門外。
她不愿聽到自己宮門外的事情,時間一長,她消息閉塞。
根本不知道,這兩年,宮里多了一位公公。
名喚,常勒。
他就是當年與她生情的戲子,李常樂。
得知他愛的女人嫁入高門,甚至成為王后,他本想放棄,了此殘生。
可后來聽說了王后一直生病,怎麼也放不下心。
閹了自己,進了宮。
只為親眼看看她。
一路爬了上來,成了秦王身側的掌事公公。
18
王后說著說著,眼眶濕潤。
我安慰著:「總歸不晚。」
她轉眸淺笑,微微頷首稱:「多謝你。
」
想起前世,若不是常勒,我怕早已尸骨無存。
若不是他淺短的話,此生我也不會如此順利。
王后好似想到什麼,一下子抓緊我的手:「對了,華珺傳出去的密信,我沒有攔住,秦王一旦知曉,待他回宮,你該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