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手明明也不見皺紋,卻僵麻著,怎麼都不聽使喚。
著急了,我就用牙齒咬著來,嘴巴被竹葉割出一道道口子。
還是不行。
見不到今年春天,或許就是我的命數。
這晚,我做了很長的夢,一路從京城到邊關,從嫁人到守寡,再到進入顧府,給顧安樂插簪。
如果這是一本畫冊,翻到最后,我看得滿足,也累了。
再睜開眼時, 顧安樂笑著坐在床邊。
她沒有穿西塞太后或者公主的服侍, 她就是顧安樂, 還是及笄當天的發髻, 和那支我親手插上的簪子。
「胡姨娘,我回來了。
「你快起床梳洗, 咱們一起去學堂轉轉。」
我本想告罪, 哪知被顧安樂拉起來時, 身子輕盈許多, 竟然能下地了。
這是三個月來我第一次踏出屋門, 看到一夜綠起來的院子, 才發覺原來是春天已至。
北戎覆滅后,西塞和中原貿易互通,如今陽城已有不弱于江南的繁華。
好些只在京城見過的攤販, 陽城都有了。
孤兒學堂已經被正式的學堂取締,夫子一板一眼講著課,將剛摸進去的我們給趕了出來。
看到街上有乞討的婦孺, 我就解了荷包想放銀子。
等那人抬頭, 我愣了愣, 認出是曾在城門口為難過我的春意樓媽媽。
她趴在我腳邊,一個勁地喊「貴人吉祥」, 應該早已把我忘了。
我搖搖頭, 還是把銀子給了她。
回府時,顧安樂手上還拿著糖人。
「胡姨娘,這些攤販西塞的王城也有,等你身體好些了, 我帶你去轉轉。
「我是太后,你就是太后的好姐妹,咱們在王城只管橫著走。
「胡姨娘?胡姨娘!」
我盡力想跟上顧安樂,想聽聽她又在說什麼好玩的,可額角的汗越流越多,身子晃了晃, 還是沒撐住。
顧安樂送走大夫后, 回來紅著眼眶,說我騙她。
我沒解釋。
再騙她就真拿她當小孩了。
她把屋里的人都趕出去后,就脫了鞋上床, 抱著我的胳膊說有東西要給我。
那是一道旨意, 封我為蝴蝶夫人。
「西塞有處溫泉特別好, 我就建了座蝴蝶山莊, 想一并送給你。
「我跟我那侄兒說了,沒有你就沒有安樂公主,也就沒有西塞太后, 更沒有今天的他。他對你可好奇了。
「或者,或者至少等到春天……」
聽到顧安樂哽咽,我動了動手,從枕頭下摸出一樣東西。
是竹葉編的蝴蝶沒錯, 但又丑又松散。
「你瞧, 春天來了。」
顧安樂終于笑了。
我靜靜躺著,隱約看到那竹葉蝶扇動起翅膀,飛出窗外, 停靠在那株杏樹上,才發現滿園皆白。
不知是又一場雪,還是杏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