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的銀子多,我不僅撥錢把學堂修繕一新,還在附近幾座城鎮開了分堂。
哪怕有專門的繡娘給孩子們縫衣服,我還是想親手做兩件。
可現在我的手藝在陽城也被嫌了。
整日在府里無事可做,在李嬤嬤的建議下,我請了先生學字,這樣我就可以給顧安樂寫信,問問她過得好不好。
李嬤嬤就是面惡心善,那群孩子們登門喊她婆婆,她就樂得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宮廷糕點。
這下我們總算處到一塊兒去了。
李嬤嬤聽說我是被村子趕出來的后,親自帶人找過去,說顧府要選護院婆子,還開出五兩銀子高價。
她把全村人帶回來跪在院里等挑選,結果我剛出場,就把其中幾個嚇暈了。
我咳嗽兩聲,李嬤嬤就說是這群刁民沖撞,讓護院好一通打趕了出去。
也算報了仇。
顧安樂和親的第三個月,終于來信了。
13
她抱怨西塞后宮又小又擠,平寧公主留下的孩子調皮。
還說西塞跟北戎這些年打了幾場仗,王城里全是邊關跑來的孤兒在要飯,治安混亂。
我想到最初夫君跟陽城的孤兒打交道,也不太順利。
這群孩子野慣了,眼里被一日吃喝著落塞滿,再裝不下未來。
夫君就自掏腰包買來帶肉餡的炊餅,誰最先背出一首詩,就獎勵誰。
孤兒們在街上能討來餿飯,卻吃不到肉,于是人人發了狠勁去背書。
等認得幾個字,能拿筆寫字了,孩子們就可以去書社接抄書的活兒,甭管字好壞,包子管夠。
我就這樣啰啰唆唆地寫了五頁紙給顧安樂回信。
沒想到她還真用了信上的法子。
只不過西塞的孤兒警惕性更高,不肯相信陌生人,顧安樂就偷偷把平寧公主生的大皇子扮成孤兒,演了一出戲。
為了逼真,顧安樂停了大皇子半月的葷食,那孩子當著孤兒們的面吃肉竟吃出了眼淚。
你想想,得有多香。
那群孤兒就這麼服管了。
顧安樂用自己的嫁妝在王城建起學堂,其中一所只收女孩。
許多中原文人聽聞此事,大感震驚,甚至不惜辦下通關文牒也要親眼去瞧。
去了想回來就沒那麼容易。
顧安樂向西塞王提議舉辦宴會款待文人,務必將他們留下出一份力。
西塞建國上百年,這也是第一次出現文壇繁榮之象。
西塞王自此對顧安樂刮目相看,再也不把她當作后宮的擺設。
顧安樂和親第二年,來信說她小產了。
害她的妃子被西塞王剝皮掛在城門口,是熱死也是疼死的。
可顧安樂懷疑,是西塞王不想中原來的公主再生下他的孩子。
西塞還沒有和親公主之子登上皇位的前例,西塞王打算立二皇子為儲。
而二皇子的母妃,就是被剝皮那位。
我提著筆,墨水洇濕了整張紙,最后寫下初見顧安樂的情景。
【公主在陽城能當家做主,在西塞為何不行?莫不是錢財少了,無人可用?】
而事實是,顧安樂和親西塞,皇上幾乎陪嫁了半個國庫。
就是整個西塞皇室,現在都沒顧安樂有錢。
要說人,去年留下那批文人,是有不少接受了西塞的官職。
可他們身上流著中原人的血,又怎麼可能甘愿為外族驅使?
說到底,安樂公主才是他們效忠的君。
顧安樂和親第三年,二皇子獵鷹摔下馬,殘了。
第四年,西塞王病,大皇子暫代朝政。
第六年,西塞王薨,顧安樂在中原文臣擁護下,將大皇子推上王位,顧安樂成為西塞太后。
新王登基當年,就發國書和中原結為永久盟國。
第七年,中原與西塞聯手攻打北戎,將其徹底納入兩國版圖。
顧安樂和親第九年,老皇帝思念女兒,派儀仗迎安樂公主回國。
北戎滅國后,從北邊官道走,回京城更快。
可西塞太后卻要改道陽城。
這下我有些慌了。
這些年逢顧安樂問及身體,我都答好、很好、非常好。
她每年都派人送來西塞最好的藥材,使者還偷偷告訴我,就是西塞王重病,她都沒給用這些好藥。
只是這好藥材吃多了,可能身體也不再稀罕,還是越來越壞。
李嬤嬤這把年紀每天還能去城里走兩個來回。
而我到去年底,就已經下不來床。
我感覺身體就像漏掉的油壺,空空的,就是放一把火進來,也只能起兩縷黑煙。
但想到能再見顧安樂,說什麼,我都要熬過這個冬天。
14
陽城下完冬日最后一場雪,仍遲遲不見春天來。
哪怕屋里的炭火熏得侍女直冒汗,我依然雙手冰冰。
「咳、走到……哪兒了?」
李嬤嬤又給我換了個湯婆子,一層層褶子堆疊下的眼睛,全是愁。
「快了快了,你可得撐住。公主回來要見不到人,哭了誰哄?」
我扯了扯唇角。
顧安樂現在是西塞太后,太后總不能還像小孩子那般哭。
我伸了伸手,李嬤嬤又拿來一把新鮮竹葉。
總躺著什麼也做不了,就編些蝴蝶,沒準就把春天給引來了。
我每天都試試,卻一個都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