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樂還指著最后那個小子露著棉花的胳膊肘偷笑。
「你猜這針腳,是你的,還是我的?」
我還真仔細去看了看,直到先生皺眉制止,不讓擾亂上課,我才退回去小聲說:「一看就是公主的,妾身女紅相較公主還是要好些。」
學堂這邊換上新的匾額,朗朗讀書聲不斷,每到飯點還有不輸大酒樓的飯香飄出來。
沒多久,陽城那幫潑皮又登門了。
恰好我跟顧安樂在學堂給孩子們糊風箏,潑皮眼睛長在后腦勺上,也沒看清這是誰的地界,進來一通砸。
我有心護著顧安樂。
哪知緊要關頭反被她推開,替我擋下砸來的硯臺。
回到顧府請來大夫,才發現顧安樂整個左后肩青紫一片,可這一路上,她只牽掛會不會耽誤孩子們上學,都沒喊句疼。
我想幫顧安樂上藥,卻被吉祥拉出去。
「都是你害的!你以后離我們大小姐遠點!」
思來想去,心中越發愧疚,不忍再打擾她休息。
晚上半夢半醒間,我感覺屋里進了人。
還來不及問一句,就被堵住嘴,綁住手腳,扔進了柴房。
有了光線,才看清眼前的人。
婦人發髻梳得一絲不茍,就連眼尾的皺紋,都透著凌厲。
我想起顧安樂提過,皇后娘娘派了身前的李嬤嬤陪她來陽城,只是她不喜歡,一直讓人住在別院。
想來那位李嬤嬤,就是眼前這位了。
李嬤嬤也很干脆,直接表明身份,向我說明來意。
「聽聞胡姨娘是劊子手的女兒,還克死丈夫,這又是血氣,又是怨氣,臟得不行。
「老奴領了皇后娘娘的差事,絕不能放任爾等下九流出身的人接近公主殿下,破壞公主殿下的福運。
」
許是見我沒有掙扎,并非冥頑不靈,李嬤嬤態度也軟了些。
「你放心,老奴沒想怎麼著你。
「等明天天亮送你出城,會給你筆銀子,能置辦三間屋子,再找個男人嫁了也不成問題。」
李嬤嬤走后,我將頭往柴火堆上一靠,又閉上眼睛繼續睡了。
任何驚慌對我來說都是致命的,我自認為了好好活著,可以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中。
但這并不包括顧安樂。
睡到后半夜,我被府里的尖叫聲吵醒,定睛一看窗外火光沖天。
有丫鬟捂著染血的胸口踉蹌跑過。
「不好了,有人刺殺大小姐,護院!護院……」
9
雖然知道顧安樂是公主,府內外不可能沒有武藝高強的暗衛。
輪不到我擔心。
可如果敵人也知道這點,派出更厲害的殺手呢?
退一萬步講,潑皮在書院鬧事,那些暗衛也沒及時出現。
會不會在陽城安逸太久,忘記差事呢?
我越想越不踏實,心里跟著外面的尖叫聲一上一下。
必須得去看看。
李嬤嬤是宮里出來的貴人,不知道有沒有聽過「七步之內,必有芳草」?
我艱難地挪動身子,綁在身后的雙手伸進柴火堆里,下一秒抽出把柴刀。
從柴房出來,我才發現整個顧府都亂了。
滿地的尸體,月光下到處都是斑斑血跡,而火勢最大那處,是顧安樂的院子,就怕她還沒跑出來。
我雙手提著柴刀,往那處走,眼看前面有人影晃動,就要穿過拱門。
忽然,有人拽著我的裙子,將我拖入草叢。
我還在思索應不應該喊非禮時,就看到了顧安樂,她紅著眼睛,半張臉上都是血。
我丟了柴刀,趕忙去看她的脖子、心口。
沒有致命傷,那就死不了。
太好了。
顧安樂趴在我懷里,身子抖得厲害。
「不好,老顧要死了,他是為了救我……」
看到顧員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沒救了,喉嚨處的口子讓他無法呼吸,身體正因為痛苦不停痙攣。
我在陽城只看到顧員外吃喝玩樂,沒想到他心中也有大義。
此刻他不能說話,只眼神在顧安樂和我身上掃過。
我點點頭。
「放心,我會照顧好公主。
「在顧員外府上吃住多日,妾身無以為報……」頓了頓,我又將手搭上那把柴刀,「你需要一個痛快嗎?我可以給。」
我看到顧員外流下眼淚,我知道這是他希望的,正如我爹刀下那些的犯人。
我雙手按著柴刀,切斷了顧員外最后一絲生機。
鮮血再次噴濺而出時,顧安樂咬住我的胳膊,我活活痛暈過去。
10
再醒來,我躺在顧安樂床上,剛咳嗽兩聲,她端著藥湯就沖進來了。
「胡姨娘,大夫說,你……」
「我知道,能活多久,全看天意。」
我看著床帳,無論多厲害的名醫,多名貴的藥材,命數命數,那都是定好了的。
左不過多活一天是一天。
闖進顧府的刺客沒有抓到活口,對方很專業,甚至還有人專門收尾。
灑上化尸水,什麼證據都沒有。
因為管家盤點發現顧府少了很多值錢玩意,判斷應該是伙強盜。
顧安樂很自責,怪自己太張揚,害死那麼多人。
要真是如此,那天天在花樓縱情聲色的顧員外,死得可一點不冤枉。
我不帶停頓地喝下整碗藥,很快感覺胸口熱起來。
聽到顧安樂竟然把皇后娘娘賞她的千年雪靈芝給我入藥,我閉了閉眼,差點又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