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害怕,別害怕……」
我卻覺著害怕的是他。
他發顫的氣息落在我的耳畔,像最克制的抽泣。
又像是失而復得、虛驚一場——總歸,顫地讓我心疼。
我冰涼的手,探上了他冰涼的面頰,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寧錦一啊……寧錦一……」
事到如今,我還能說出什麼狠心的話呢?
我從來沒對他狠下心過。
十八
那日密林出來之后,我大哥也覺著當中有人作梗,便下令調查起來。
在我昏睡的時日,雅恩殺雞儆猴,倒是熄滅了不少風言風語。
秋獵也理所當然地結束。
這些日子來,使臣團想要找出來草原戲弄天朝的把柄,但因為小侯爺從中周旋,到了如今也沒有分毫線索。
事到如今,免得夜長夢多,小侯爺只能早點詐死回京。
閑適的日子便只能掰著指頭過了。
小侯爺又問了我,愿不愿意嫁給他。
這一次,我打算點頭了。
但沒等我出聲,就看見有一隊人馬來勢洶洶,幾箭便射死了我身側的侍衛,十分兇悍。
那打頭陣男人我認識,騎射比試上,我射死了他的長燕。
我理解,草原上的人視馬如命。我殺了他的馬,等于要了他的命。
「中原小人!看我今日讓你替我的長燕償命!」
他怒吼一聲,長刀直逼我的腦袋,又被侍衛猛然當下。
刀劍相碰,留下一陣尖銳的器鳴。
眼見他們攻勢漸猛,我身側的侍衛完全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但我帶著一位坐輪椅的小侯爺,實在是不好逃跑。
好幾次小侯爺想站起來,都被我死死地按了下去。
「你瘋了?你這弱不禁風的紈绔子弟能干什麼!」
小侯爺憋著一口氣,顯然是想和我吵吵,但只能死死地坐在輪椅上,看著我擋在他身前。
場面混亂到誰也分不清誰是誰,我和寧錦一夾縫生存,是在劫難逃。
刀劍無眼,誰也沒有膽量說能功成身退。
那大漢對我是宿仇頗深,刀刀要命,多虧侍衛在前,替我擋了大半。
但已經沒有人能夠擋在我身前了。
險境之中,小侯爺臨風而起,沒用武功,光他站起來就已經嚇退一部分人了。
這殘廢公主不但能站起來,還生得長身玉立,頗為英氣!
寧錦一走了兩步——
一眾人往后退了兩步——
這公主竟然還能走?!!
大漢滿臉驚悚,「這,這莫不是鬧鬼了?」
小侯爺自然不屑理他,他一把拽過我這半吊子王子,將我按在輪椅上,先搶了刺客的一柄長劍,二話不說同那大漢打了起來。
「坐好,別亂動。」
我當然不敢亂動,我自己幾斤幾兩我還是明白的。
他藏藍衣裙翻飛如瀑,玉簪隨風而落,那長發肆意散下,為他那俊麗的面容添上幾分狷狂邪肆。
我看見他在尸海中持著長劍,挺直的脊梁似乎撐起了這廣闊的云天。
他未轉身,只是偏頭看了我一眼,見我完好無損地坐在輪椅上,才殺伐果決地對上剩下的一小隊人。
為首那男人被小侯爺斬在馬上,那群殘留的刺客對他俯首稱臣。
我只在京城聽過小侯爺心狠手辣,但卻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得此大名。
但今日,我知道這四字并非浪得虛名。
他甚至氣都沒喘,我只看見日頭低下,劍光一閃。
血濺四野,不可一世。
十九
日頭已經漸晚,夕陽輝煌,晚霞恢弘。
所有人都倒在他的劍下,那劍鞘在霞光中閃爍著銀色的光,一如他永遠陰沉狠辣的眉眼,帶著攝人心魄的決然。
我是害怕他的。
可他只是隨手將長劍扔在地上,調整了好半天的表情,才可憐兮兮地從地上找到那根白玉簪,又笨拙地為自己盤了個發髻。
「……」
他將傻眼的我從輪椅上拉下來,自顧自地坐了上去。
我聽見他收斂所有殺意,格外溫馴地同我說,「天涼了,夫君你推我回去吧。」
我突然很想跑——為什麼先前我會愚蠢地認為他是個酒囊飯袋?
我知道小侯爺為什麼敢如此不可一世了。
這,這,這不費吹灰之力就殺了那麼多些人——
我心緒浮沉,只能認命地推著他往回走。
草原上諸人恐怕做夢都想不到,這位嬌弱如風的瘸腿公主,居然是個提劍能大殺四方的小威武候。
不說是草原諸君,連我也是第一次見過他這般模樣。
我原先真當他是一個仗勢欺人的紈绔子弟——
說來也是,老侯爺掙扎沙場多年,其子又哪里會是個草包公子?
仔細回憶起來,先前小侯爺對我的態度確實惡劣——畢竟換做誰,誰也不會喜歡上一個每天把自己踢下床的男人。
但對上方才那副模樣,我便覺著原先那面目也并非那般可憎了。
興許,小侯爺自一開始,就已經紆尊降貴收斂爪牙。
他好像在一直努力地學會,怎麼去愛人。
我卻一直誤以為他是惡貫滿盈,仗勢欺人。
「寧錦一。」
我還沒說后半句話,小侯爺卻打斷了我的話頭。
好像是怕我不留情面地趕他走,他垂下眼瞼,自顧自地接了一句。
「我該回去了。」
二十
那日遇刺回來之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