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一眼心動,也便隨著那夜的煙火,泯滅于紫禁城的王權富貴之中了。
好在我沒有難堪太久,小侯爺前腳剛來提親,后腳我大哥就來接我回草原了。
早些年他也說過讓我回來,但因為當時草原局勢動蕩,這才耽擱了。
說來倒也不是草原動蕩,只是因為自我母妃懷我的時候,草原便有風言風語,說我不是老可汗的子嗣,是同漢人私通的。
雅恩這些年為了壓下這些碎語,屬實是費了不少功夫。
若不是京城待不下去,我也不會來草原給雅恩添麻煩。
我好像是所有人的麻煩。
我說,「倒是沒見過京城哪家貴族掛一把山野之弓。」
「那我便要做獨一無二的那一家貴族。」
他的語氣仍舊狂妄,帶著那目空一切的驕縱與傲慢。
也確實配得上他的名字。
是錦繡從中的不可一世。
我突兀地說,「寧錦一,你該回去了。」
十二
這句話我曾對寧錦一說了無數遍。
第一次是他拿著南方進貢來的名茶,來李府和義父周旋了很長時間,才見得我一面。
義父誠惶誠恐,很是卑微,生怕怠慢了這位小侯爺。
他不過是來看我一眼,整座李府的灰塵都得抖上三分,才能配得上小侯爺的尊貴。
我對他說,小侯爺,你該回去了。
因為這里不是他該待的地方,李府如是,草原誠然。
寧錦一終于憋不住他那少爺脾氣,三步做兩步地從輪椅上走過來,他語氣仍舊是根深蒂固的執念,卻又多了一份咬牙切齒的委屈。
「回去可以,你跟我一同回去。」
我才不要和他一起回去,小侯爺脾氣如此壞,我可不敢和他相處。
「才不要,我喜歡草原。」
「那我就留在草原。」
他句句緊逼,不給我一寸思索的余地。
我很想去做出回答,可我的眉毛都被這驚世駭俗的一句話驚掉了,一時間竟然做不出什麼表情,來回應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句話。
我冷靜下來,打斷了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廝磨,「你瘋了?你是未來的威武候,豈可如此兒戲!」
小侯爺笑了,那笑意比荒原上的長風還要蕭瑟,更多了幾分固執己見的寂寥。
那笑容如水中漣漪,一層一層地隱于他沉若深潭的面色。
他恢復了往日那般陰沉狠辣的模樣,忽而跟瘋了似的,將我籠罩在床榻之間。
我被他嚇得一哆嗦。
他唇齒發寒,眼中更有一種獨孤一擲的意味。
他只問了我一句話,「我要娶你,你嫁還是不嫁?」
小侯爺炙熱的氣息灑在我的耳畔,是撩人的瘋狂。
我躺在生硬的床板上,只望他一眼,便淪陷在他深若寒潭的眼神里。
我用被子蒙起來腦袋,才敢弱弱地應了一聲,「你脾氣太壞了,我不想嫁。」
「……?」
十三
小侯爺可能沒想到,我吊了他四年的胃口,就是因為他這高高在上的臭脾氣。
他似乎在懷疑我開玩笑,又懷疑我故意逗弄他。最終,他不敢置信地吐出來一句,「你沒有嘴嗎?你早說我不就改了嗎?你就因為這個?」
又開始了。
我將被子蒙在腦袋上,「對,就是因為這個,每次稍有不稱心的地方,你就要同我大呼小叫,你是侯爺不是,我得慣著你。可我不想慣著你,我偏要不如你意。」
若非此刻我性命要挾在他手里,只怕我和他能吵翻了天。
說實話,若是我早知道小侯爺是這個脾氣,只怕不用我義父挖苦,我也不會對他動心。
我涼颼颼地應上一句,「得了,本王要睡了,愛妃你最好小點聲,門外的使臣團可聽了你的命令,常在外監督著我呢。」
小侯爺很想再把我搖醒。
但這一次,他只是替我把踢掉的鞋子放好,然后坐在床邊沉思起來。
至少我睡前的最后一眼,看見的就是這般場景。
若非醒來的時候,那鞋子仍舊整齊地放在床邊,我真以為昨晚那些肺腑之話是一場曠世大夢。
而小侯爺已經不在帳內了。
這樣也好。
我同他品性不合,單靠那見色起意的歡喜,又能維持多久呢?
罷了,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總歸是一些少年時候的往事,既沒有多說的必要,也沒有后悔的余地。
我知道嘛,人世間有些遺憾,往往只是意氣用事。
倘若放下意氣去看看,便會發現事實也沒有想象的那般困難。
可誰讓我和小侯爺是一對天生的冤家,只能在意氣中碰得頭破血流。
沒等我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慨,那廂帳門已經被掀開了。
奇了怪了,素來穿白裙子的寧錦一,今日竟然換了一身深藍色的套裙,越發顯得他眉目端麗持重,多了幾分天家的沉穩在其中。
他逆著光來,換作旁人只怕又得心動一瞬,但我多年破壞氣氛習慣了,便脫口說了一句。
「可算把那套喪袍換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來草原就守了活寡。」
誠然,比起小侯爺的暴脾氣,我這張嘴也未必饒人。
可怪的是,他竟然未嗆我一句,只是不咸不淡地說,「收拾些吧,方才可汗同我說要有秋獵,你睡得熟,便沒有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