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你也聽了山長的故事。
「入朝為官,世族寒門之間尚且涇渭分明,何況婚姻呢?
「再何況,英臺已有婚約,明年春天便要嫁去馬家了。」
我決定把一切和山伯攤開說。
可我沒有想到,山伯的關注點在于:
「阿娘,您說……英臺是女的?」
我:……
我試圖再勸,勸他珍惜小命,勸他不要戀愛腦,勸他戀愛鬧就算了,不要害了英臺。
「阿娘在想些什麼?英臺又對我無意。
「阿娘且放心,孩兒……」
他的目光黯淡下去。
他說他會控制的。
于己,考評在即,于國,山河飄搖,他已無心想再多。
17
可少年人的情誼,又哪里是自己能控制得了?
不經意間眼神的對視。
行事時的默契。
我的疑神疑鬼。
我總覺得,自己察覺到后,這倆人的相處狀態也變了。
但好在,相比山伯,我更加信賴英臺。我知道她要更理智成熟些,她知道自己明年就要嫁去馬家了,她會克制自己的。
可沒想到,沒過幾天,英臺就跟我攤牌了。
少女心思敏感,從喜歡到意識到心動,比山伯要快得多。
她對我說:「我心悅山伯。」
我:……
累了。
劇情在原來的軌道上瘋狂奔馳。
我想同她說門第,說世家與寒門,說父母愛子之心,說他們的家族榮耀要維持,說門閥要合作,說他們的婚姻就是最強的紐帶。
可是,看著看著她,我又想起山長的話:
「勇氣,輕狂,才是少年人最寶貴的財富啊。」
我恍然中問她,她之所以會心悅于山伯,可是因為山伯這次救了她?
我實在想不到其他的,她喜歡山伯的原因。
她之前明明只是埋頭苦學。
可沒想到,她否認了。
「當時情景,任何一位同窗,山伯都會救。」
「我因山伯站出來而心悅他。他護著任何一個人我都會心悅他。」
「可我真正心悅他要更早些。」
「不因哪件事,只因他這個人。」
「他很好很好的。」
「心悅」一詞,少女提起來時,整個人都柔和了。
「我與山伯,志同道合。」
18
時光流逝,蝗災早已控制,趙兵不再南下。
余杭似乎恢復了過往的生活。
一眨眼,第二年開春。
這倆人,竟也只是互相暗戀,誰都沒有同誰說過。
真正劇情的到來,是山伯前往建康,參加考試,定下品階的幾日前。
上虞忽然來信,說祝母病重,催英臺回家。
可我們都知道,不是因為祝母病重。
而是英臺的嫁期,快到了。
下課后,少女離開教室。
期期艾艾叫了我一聲:「夫子。」
我看向她。
「您說,有個世間,女子可以想不成婚就不成婚,想嫁誰就嫁誰,想干什麼就干什麼,是真的嗎?」
我想答的。
我想答是真的。
如果那時我知道,那回是我和少年英臺最后一次見面,我一定會答:是真的。
可英臺叫住了我。
我沒有機會再回答。
她沖著我行了個女子才會行的禮:「夫子,就此別過。」
那日,我推遲了上課,于山門前看著兩輛馬車駛遠。
就像當初她來書院時一樣。
轉身再回書院。
一眾學子中,卻不見最熟悉的身影。
「山伯呢?」
「山伯。」山伯關系最好的同窗眼神游移,最后自暴自棄:「山伯,山伯追出去了!」
19
山伯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的眼神里帶著少年人的雀躍。
也有愧色。
他想跟我說什麼。
「快些復習吧。
」我道,「你過兩日也要去建康了。」
書院里常常有人提起英臺。
山伯卻再沒有提過。
直到即將前往建康。
他問我要不要和他同去。
「不了。」我說,「你長大了,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阿娘在書院里等你的好消息。」
山伯走了兩個月。
我在他的考核結果下來時,終于下定了主意。
山伯的考核為「中上」,這已經是寒門士子中最好最好的結果。
可以派到鄞縣為令。
和故事里一摸一樣。
我將整理好的書籍交給了山長。
「我若去鄞縣一年,再回來余杭,山長還愿讓我當夫子嗎?」
山伯來書院接我,同赴鄞縣。
少年仍舊不愿我處處要跟著他:「阿娘是喜歡教學,阿娘不必為我……」
我又找了理由:「你去求娶人家的時候,阿娘總得在場,與你操持,人家才不會說咱們不懂禮節。
「若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阿娘也只守你們一年,一年之后,阿娘還回來。」
若你真的如同故事里,沒有能和英臺在一起。
若你真的相思而死,總得有人斂尸立墳吧?
而這個人選,除了我,還有誰合適呢?
20
少年人是這樣的。
明知心上人要嫁人,明知前面是南墻,卻依舊要頭破血流,義無反顧。
以前我要攔的。
可現在,我如何攔呢?
我只能把所有的銀錢加到了聘禮里。
只希望山伯的聘禮重些,更重些。
祝家當然看不上這點錢財。
我只是希望山伯這邊的砝碼可以稍微重一點點。
畢竟,他初入官場,前途大好,兩個孩子兩情相悅……萬一,萬一祝家同意兩人在一起呢?
可山伯回來時失落的神情讓我知道,是我想多了。
「阿娘。您說的沒有錯。」山伯喃喃:「她的爹娘為她定了馬家。
「馬文才,聽說是個俊才。
「我……我……」
我卻自顧自地收拾那些聘禮去了。
大件不管,銀錢先拾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