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這樣下去,該不會皇帝都要給她做吧。」
當今皇上沉迷求仙問道,世族大家橫行霸道、貪官污吏魚肉百姓。
世道早就亂了。
廚嬸口中的女賊首,指的是黃巾軍的女首領——徐天命。
劉叔臉色一變,怒道:「少胡說八道!」
廚嬸也意識到說錯話了,趕緊轉移話題:「聽說這女賊首長得青面獠牙,力大無窮,甚為可怖。她還刀槍不入,是不死之身。夜御十男,采陽補陰,是個千年女妖。」
我低頭拌面,心里暗嘆廚嬸這黃醬面做得地道。
她炸了黃豆醬,配上豬肉臊子。
再切點蘿卜絲兒、青瓜絲兒,配點小香蔥。
用筷子那麼一攪,香氣撲鼻,最是消暑。
那湯底啊,還是用老母雞熬出來的,油汪汪的也不膩。
廚嬸還涼拌了一盤子小香芹,咬著脆生生的,十分爽口。
大家坐在院子里,唏哩呼嚕地吃著面,聽著廚嬸說那女賊首的事兒。
一向話少的繡娘,卻忽然說道:「徐天命才不是什麼女妖怪!她是百姓的大恩人!徐天命打下城池以后,從不欺壓凌辱百姓。反而將世家大族手里的良田,拿出來分給吃不起飯的窮苦人。我是青州出來的,我最清楚不過。青州的農戶辛辛苦苦種地一年,可是交了稅跟租子,自家剩不下一斗糧,反而倒欠地主家糧食。這麼一來,還得把兒女典當出去,才能換出來年的種子錢。年年歲歲,辛苦勞作,倒要賠錢賠命。」
徐天命打下城池以后,并不禁止百姓自由出入。
繡娘是早之前定下的婚事,家里分了田,沒多久就嫁出去了。
只是話聊到這里,是萬萬不能再說下去了。
廚嬸為了轉移話題,感慨道:「說起來,我進王府五年,竟然是這六個月過得最清靜、最踏實。從前那個殺千刀的死胖子把持著灶頭,說什麼女人就不該進廚房,這天下就沒有好的灶頭師傅是女人。我不服氣,不想一輩子給他打下手。這次沒走,也是攢著一股氣,想熬出頭,將來正經地給王爺做飯。」
「那倒是委屈您了,給我們這些粗人做飯。」小廝偷偷看了我一眼,又舀了一碗面,嘴上說著,「我從前只是風荷苑負責喂魚的,甭管好事兒壞事兒都輪不上我。跑吧,也沒什麼地方去。現在跟著王妃娘娘倒是享福了,不怕做錯事挨板子,一日三餐吃得爽利。」
廚嬸瞪了他一眼:「什麼粗人細人的,我張春花可不是那種見人下菜的勢利眼兒!」
花匠還在可憐他養大的那只老母雞,端詳著手里的雞腿,自言自語道:「看來我也不是個只會養花的廢人嘛。養雞也養得這麼好。瞧瞧這雞腿,多肥。」
他咬了一口,贊嘆道:「吃著也香啊,看來喂養雞的時候,讓它們吃一些香草種子果然是對的。」
花匠說著說著,愣愣發呆:「要是我老婆子還在,能吃到我養的雞就好了。」
花匠養花成癡,耗盡家財,落得窮困潦倒。
他不肯賣花賺錢,覺得花有靈性。
后來他妻子病重,他連藥錢都拿不出。
聽說是王爺偶然經過藥鋪,給他妻子拿了錢治病。
他妻子病好以后,不辭而別。
花匠進了王府養花,整天郁郁寡歡。
繡娘卻抬起頭,滿目通紅地說道:「若是你妻子還在,你還是個只知道種花養花的癡人!你們男人,總是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她說著說著,捂著臉哭著跑了。
廚嬸……哦,是春花嬸去安慰她了。
劉叔壓低聲音跟我說:「英娘從前嫁的男人是個窩囊廢,她整日里被婆母跟大姑子欺負,被磋磨得都流產了。英娘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提出和離。可她婆母不肯放她走,舍不得她帶來的嫁妝。這事兒鬧上了府衙,當地縣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正巧那年咱們王爺四處游歷,便管了這樁閑事兒,把英娘帶回府中,讓她做了繡娘。后來啊……」
小廝扯起袖子一抹嘴,雙目發光地說道:「這事兒我知道!后來英娘的前夫鬧上京城,他把英娘誆騙出王府,要強行帶她回鄉。咱們王爺氣得打斷了她前夫的狗腿,把他丟出了京城。因為這事兒,滿京城都傳王爺搶奪人妻,還被御史參了一本,挨了皇上一頓痛罵。」
吃過飯,閑話聊完,大家都去做事了。
菜要澆水,雞鴨得趕進籠子,豬圈得鏟糞。
一時間,竟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月亮高懸,云散風清,好不愜意。
我笑了笑,嘖嘖,瞧瞧趙曦光養了一王府的什麼人。
春花嬸是個缺根手指的廚娘,花匠是個呆子,英娘是個悶葫蘆,小廝年紀不大話一籮筐。
難怪王府原先幾百號人,趙曦光一出事兒,就剩下這麼幾個笨蛋了。
趙曦光啊,倒是皇室里難得的一個軟心腸。
我去敲他的門,他沒應,站在了敞著的窗戶旁。
六天沒見,消瘦了些,穿著淡青色的袍子,一股子風流儀態。
他瞧著我,也不說話。
「砍了你的一株綠萼梅,賠你一朵永不凋謝的梅花可好?」
我將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
月光下,那朵絲絹做的綠萼梅熠熠生光,十分地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