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笑話我的癡心妄想。
我臉色煞白,眼眸中的光瞬間褪去,最后看了一眼沈從戎,便低下了頭,只是死死地攥緊了手心。
鮮血滴落,下一秒便染紅了琴弦。
沈從戎注意到,臉色一緊,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抬手將一支牡丹寶石簪親自戴到了賀摘月的發髻上。
眾目睽睽下,賀摘月也不免羞紅了臉。
接著,沈從戎和她耳語了幾句,又和賓客解釋自己去辦些公事,便帶著手下離開了。
他走后,賀摘月不耐地讓我退下。
走到拐角處。
我還能聽到客人對我的譏諷嘲笑。
「一個賤人而已,將軍也只是玩玩而已,哪比得上夫人您。」
「是啊,滿京城誰不知道,將軍當初只因更風光地娶你,出兵征伐作亂的綬氏,那可是九死一生。」
「而且,你看這簪子上的綠翡翠,可是前朝貴妃和皇帝的定情之物,聽說是一紅一綠,前朝覆滅后,先后丟失。將軍這是尋得了綠翡翠,便迫不及待地送給了夫人你呢,將軍可真是愛你。」
「花容一個青樓女子,做妾都不配。將軍看來很清楚,對她沒動心,就是嘗嘗鮮而已。」
我腳步微頓,片刻后,才緩步離開。
可等上馬車時,卻看到里面坐了一個不該存在的人——
沈從戎。
他牽我上了馬車,看著我掌心被自己掐出的傷,低聲問道:「疼嗎?」
我搖了搖頭,語氣溫順:
「將軍,奴家不疼。」
他嘆息一聲,小心地給我上藥。
我疼得一顫,他動作便更小心了些。
見我發髻上空蕩蕩,只一支素簪,他突然問道:「送你的簪子怎麼沒戴?」
那支紅寶石簪子。
我只知道它珍貴。
卻沒想到,沈從戎會將一支送給了我,另外一支送給了賀摘月。
如果賀摘月知曉,只怕今日會當場要了我的命。
而是會直接要了我的命。
可我開口,卻是解釋道:
「奴家身份配不上簪子,戴出去,總惹人笑話。」
聞言,沈從戎卻是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你怨我。」
我動作一頓,似是震驚地看向了他,隨后,笑著搖了搖頭:
「奴家自知身份卑賤,不敢奢求名分,只盼著能多陪陪將軍就夠了。」
而且,我的目的從不是為妾。
即使我要進沈府,也要等到,我在沈從戎心中分量足夠擊潰賀摘月才行。
現在。
可不行。
話音落下,沈從戎小心地將我擁入懷中,嘆了一口氣,嗓音低沉:
「你啊,從小都這麼懂事嗎?」
聞言,我愣了一下,片刻后,我才開口道:
「不是。
「奴家,兒時是家中最不懂事的孩子。」
12
我從小便生在邊關,那里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是風追云云追馬的遼闊。
那里對女子的限制并不如京城一般嚴苛,我時常跟隨父兄在西北平原跑馬奔馳。
開心了就肆意地笑,傷心了便大膽地哭。
母親經常沉著臉讓我有些名媛小姐的矜持,不然將來嫁了人是要被笑話的,甚至為此請來了宮中的老嬤嬤,專門教習我。
可我總是學不好,也不愛學。嬤嬤對我無奈又無助,只能向母親父親告狀。
母親決定好好訓斥我一頓,可父親卻將一把將我抱在脖子上,像騎大馬一般在院子里跑,逗得我咯咯笑。
他說:
「我們綬家的女兒嫁給誰是誰的福氣,誰敢笑話!」
母親無奈看著我們父女倆,兄長姐姐也紛紛附和起來。弟弟則是抱住了父親的大腿,爭著也要騎大馬。
父親便將我和弟弟一個肩頭扛一個。
那時,綬家大院里,遍處都是歡聲笑語。
那時,我也可以不懂事不聽話,是因為無論出了什麼事,都有人幫我撐腰。
就如同賀摘月。
她可以因為生氣,和婆婆大吵一架,可以肆意而活,可以跋扈,是因為沈從戎和賀家人會為她撐腰。
可如今,我不再是綬家小姐,我的家族也早已覆滅,我只不過是個青樓女子。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上離了沈從戎,身份低賤的誰都能踩一腳。
綬明慧可以不懂事。
但花容,不能不懂事。
因為,花容無人可依。
哪怕是沈從戎。
他如今對我看似寵愛,但我如果真的恃寵而驕,和賀摘月打擂臺,我馬上就會被舍棄。
就如同今日一樣。
沈從戎絕不會為了我,讓賀摘月難堪。
二選一的情況下,沈從戎也絕對不可能選擇我。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
而賀摘月卻不知道。
她執著于追求沈從戎的專一,更無法容忍沈從戎對我的寵愛,卻又自恃身份,不愿讓我一個低賤之人臟了她的手。
但她不知,她每次對我的為難,都只會惹得沈從戎對我更加憐惜。
就像她不知道,男人所謂的情深如海、一心一意都是笑話。
兩人感情一旦出現裂痕,就絕不可能再如初始般完美。
而且,多年未有一子,上次沈老夫人擇選妾室的事,沈從戎真的不知情嗎?
還是,他也想以此試探賀摘月的底線呢?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賀摘月終會帶著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期許,一步步地走向覆滅。
而我不是誘因。
沈從戎,才是。
他的心,早已在日積月累的時光中悄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