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原地。
這些年,我下過好幾次冥界。
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我明明知道的,六道輪回,我要找到的人大概早就變了樣子。
可我還是迫切地想要找到他,就算,只能偷偷看上他一眼也好。
百年過去,成了執念。
可真到了再相見的時候,我反倒露了怯。
千潯牽著我走到長寂跟前,然后借口今日功課還沒做完,跑了。
我和長寂靜靜對望,誰都沒有先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問:「你醒了,身子可有不適?」
他的神情間,盡是疏離。
我有太多話想說,最后,卻無從說起。
只能搖頭道:「多謝神君搭救,奴婢身子已經無礙。」
長寂微微皺眉。
「你們之前的種種,我聽春華仙子說過了。」
「在你沉睡的這些日子里,我去了四季山,收集了這些魂魄碎片,不多,但只能如此了。」
他嘆息一聲,神情間,有隱隱的失落。
長寂是天地間最后一位神明,能讓他說出這些話,他定是已經竭盡所能,再無辦法了。
畢竟,已經過去了四百多年。
「將這些碎片放進這些桃樹里,你的族人們會慢慢修復,只是,需要些時間。或許是幾百年,或許是上千年。」
普通的植物成仙,本就困難。要修復受損的魂魄,更是難上加難。
好在,長明山靈氣氤氳,我一定會等到他們回來的那天。
「你的爹娘,還有姐姐們,我都找到了。」
長寂指著中間那棵最大的桃樹:「就在那里。」
「這棵樹是我去春神山上帶回來的,已有五千年修為,靈氣充沛,想來你很快就能見到他們。」
我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多謝神君。」
長寂沉默半晌,最后才憋出來一句:「大恩不言謝。
」
躲在樹后偷聽的千潯恨鐵不成鋼:「父君!你說的什麼話!」
「這時候,你要把娘親摟在懷里,用手指勾著她的下巴,霸道地對她說:『女人,要謝就把你自己送給我。』」
「再不濟,要求娘親從今往后不要離開你,這樣也行啊!」
長寂有些惱:「千潯!你給我出來!你在哪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千潯從一棵桃樹后冒出頭來,蹦蹦跳跳地,圍著那棵最大的桃樹轉。
「娘親,這棵桃樹是公的,是我干爹!你別聽父君瞎說,我才沒有到處認娘親呢!」
「父君就是嘴硬,才在傳訊鏡里說那種鬼話!」
「對了娘親,我也是在這棵桃樹里長大的!有我干爹滋養外祖和姨母們,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太好了,以后我也有好多人疼了!」
「以后父君教訓我,也有娘親替我攔著啦!父君才舍不得動娘親呢!太好啦!」
千潯張開雙臂,沖進我懷里,仰臉朝我笑。
不遠處,長寂停下了追逐他的步伐。
桃花紛紛揚揚地落下,我突然感覺到很幸福。
17
這夜,千潯纏著我,要和我睡。
他窩在我懷里,有說不完的話。
「原來春華是我的姨母,如今看她,倒也沒那麼討厭了。」
「娘親消失的時候,她硬生生沖破了咒術,吐了好多血,就想抓住娘親。」
「后來父君來了,她跪在父君面前,給父君磕頭,求父君救救你。」
「春華仙子總是拿腔作勢的,我從來都沒見過,她那麼狼狽的樣子。當然,我也沒好到哪里去,我都快哭岔氣了!」
「她還一個勁兒地把錯攬在自己身上,說是她殺的白啟,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換娘親的命。
她還說,要是父君還不解氣,就狠狠折磨她,把她丟進地獄里,只要父君肯救娘親就好。」
「真蠢。她要是真把命給娘親,她都魂飛魄散了,哪還能進地獄啊?」
「再說了,就算她不求,父君也一定會救娘親的。」
「白啟死了就死了,娘親要殺他,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我只是很難過,我起先還以為,娘親不要我和父君了。娘親不要父君可以,但怎麼可以不要我呢?」
「父君關我禁閉的時候,我不服,把這話說了出來,父君狠狠打了我一頓,可疼了。」
千潯把手臂湊到我眼前:「要娘親吹吹。」
他被長寂養得很好,圓鼓鼓的臉,手臂也像兩節白藕,白皙干凈,一點被教訓的痕跡都看不見。
可我的心,還是軟得一塌糊涂,連忙親了親。
千潯盯著那節手臂,捂嘴竊喜,像只剛偷到油的小老鼠,可愛得要命。
我問他:「姨母人呢?」
「她哭哭啼啼地被父君趕走了。父君說白啟剛死,她不能離開很久,必須得在人前露面,操辦喪事。」
千潯還告訴我,白啟死后,春華對外宣稱,她已有身孕。
鳳族族長大喜過望,當即宣布,下任族長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無論男女。
我的心安下來。
千潯指著窗外:「我還被干爹養著的時候,父君常常出去一整夜,就坐在那個山頭,一動不動的。」
「有一回,我實在好奇,就偷偷跟著父君出去了,才發現,父君原來在看娘親。那個山頭,是最佳的位置。」
「娘親整夜整夜地在底下修煉,父君就整夜整夜地盯著娘親,不哭也不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千潯湊到我耳邊:「娘親,父君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救活你,等你好了,又馬不停蹄去找外祖和姨母們,如今身子骨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