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無所謂外物,卻總該備個萬一。
「前日說你莽撞,放著國公府的貴婦不做,偏要留在這小小庵中。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機緣,若是當初你走了,便要錯過。」
曇空感慨道。
如她所言,上輩子我跟著霍頌離開,等到圣上來禮佛時,我一無所知,被趙夕月頂替。
但,縱使是公主,也不可憑空仗勢殺人。
趙夕月不是派兵沖進國公府殺我的。
她能得手。
不過是霍國公府上有人推波助瀾,想順勢讓霍頌換一個有權有勢的妻子。
「圣上,可知曉你同霍府的事?」
曇空問道,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小金佛像。
霍頌走后,如約將金佛像送到了尼姑庵,可他本人,卻再沒出現過。
「你收留他五年,換了這麼個物件,可后悔?」
我笑著答:「師姐也說過,是我不肯同他走。」
曇空白了我一眼:
「當初是你拒絕他,可夫妻五年……姑且稱作夫妻,他走后再未來看你一眼,亦不曾過問和照拂。」
「可見他對你的情誼,也不過如此。」
我笑了笑沒說話。
世界俗事,曇空師姐看得最清楚。
霍頌若真對我有心,我不同他走,亦是他的妻子。
他若無心,我哪怕真的隨他走,也活不過幾年。
「父皇不知我同霍府的事。」
曇空松了口氣。
「但我要去找他主動坦白。」
曇空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你——尼姑私自豢養外男,亦是罪過。」
我讓她不必憂心。
如今我初初回宮,沒有母族,已沒有兄弟姐妹,圣上就是我唯一的依仗。
無論發生何事,我都該全部告知他,做出女兒全身心信任父親的模樣。
然后憑借他還沒消散的愧疚,復仇。
08
果然,我陳情后,跪在龍椅下俯身。父皇沉默許久,嘆了口氣,喚我起來。
「從前,承安受苦了。」
我驀然紅了眼睛。
「朕可以做主,將你風風光光地嫁進霍國公府。」
如今我成了公主,哪怕沒有圣上賜婚,霍頌想必也會求著娶我回去。
宮中的霍昭儀頗為受寵,如若霍府來求親,圣上大概率也會答允。
那就并非我所愿了。
我搖搖頭,一拜到底:
「承安求您,此生絕不入霍府!」
曾棄我者,永不可留。
所以我不要嫁入霍府,我要求的恰恰相反。
——我要一道許我自由的旨意,不必再踏入霍府那個泥潭。
大約是不忍我再走母親的老路,圣上沒有多思量,就答允了我。
果然,我前腳剛離開,就聽聞霍國公替自己的兒子求娶承安公主的消息。
好在父皇答允我在先,將他打發了出去。
霍頌不死心,前來公主府堵門,向我剖白心意。
再次和枕邊人相見,只覺恍如隔世。
「曇明,幾月未見,你可還好?」
我頷首,從尼姑搖身一變當了公主,自然是好極了。
但霍頌看著就不太好了。
「霍公子應當過得也不錯,何時成婚?」我問道。
霍頌臉色訕訕。
他是霍國公府的外室子,本就因身世Ṭṻₗ被詬病,因國公府原本的兩位少爺先后病逝,才被國公老爺接回去。
回府后,他立馬將我拋之于腦后,國公為他張羅娶妻,原定了尚書家的二小姐。
沒想到這婚還沒定,就傳出我被封為公主的消息。
霍頌聽聞消息就瘋了,執意同尚書小姐退親,鬧得很難看。
他急急向我解釋道:
「此事皆是父親的主意,我心中唯有曇明,這婚事,是定要退的。
」
我扯了扯唇角:
「聽聞霍公子三月定親,怎地六月才想起來要退?」
「父命難違,我也費了許多周折……」
我不留情面地拆穿他:
「是因為六月我封了公主吧!」
上輩子我陪霍頌回家,京都紙醉金迷,人人皆是高門。
出身貧賤的我,從霍頌人生的救贖,變成了他避之不及的污點。
故而當趙夕月出現在我們視線里時,他拼命地想攀上這棵大樹,將我丟在國公府的偏院里自生自滅。
可笑的是,他從未料想過趙夕月要攻略的男主根本不是他,而是他的兒子。
在我亡故的第二個年頭,趙夕月就找了個由頭,將霍頌打包一起送上了黃泉。
可惜,那把地府的火燒得不夠旺,我重生得太晚。
不然定要在當年撿到霍頌的時候,就將這白眼狼扔在冰天雪地里凍死!
「曇明。」霍頌軟了語調,懇求道:「你不念著我,總要念著祺哥兒,你是他的娘親……」
我點點頭。
「不錯,我的兒子總還是要的。」
霍頌大喜過望,還不等他說什麼,我接著說:
「父皇有旨意,要將祺哥兒接回來,養在我身邊。從今往后,祺哥兒就和你沒關系了。」
09
「你,你一個未婚女子,怎麼能養孩子——」
我有些好笑地看向霍頌。
「為何不能?」
我當尼姑的時候都敢養男人,養兒子。
沒道理當了公主,反倒不敢了。
「孩子總要有父親,你,你怎能讓我們父子分離!」
我面無表情:
「哦,那你來當面首好了。」
霍頌一噎,梗著脖子:
「若能陪曇明天長地久,做面首又何妨!」
他大約是篤信我會顧念從前情分,要上演一出追妻戲碼,竟真的搬了自己的東西來,住到了公主府的廂房。
霍國公替他籌謀婚事,又替他求娶公主,哪知道求娶不成,自己的兒子巴巴上門去做面首,在家中氣歪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