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即便是母親也很難再掌控我。
我想好了,我可以另外找一個她找不到玉碎的地方,和她待在一起。
雖然有些委屈玉碎,但能解決如今的問題。
我想得太天真了。
裴訴的話讓我意識到,玉碎從來不是我的,也是不能被關起來的。
我在廊下坐了兩天,不停安慰自己。
沒事的,沒事的。
玉碎不可能喜歡別人的。
然而當她真的醒來,我卻連問出那個問題都害怕。
直至聽到答案,我發現,自己連面對玉碎都做不到。
我的眼淚一直在掉下去,丟人至極,但我完全控制不住。
其實我說過喜歡她。
在她熟睡時, 在她昏迷時, 在她聽不見時。
好像只有在這些時候, 我才能夠將那些話坦蕩地宣之于口。
明明在我們漫長的十余年中, 我有那樣多的機會,可以告訴她。
玉碎走的那日, 我背對著她假裝看書, 其實在哭。
眼淚把書卷洇濕, 聽見她猶豫著走出房間的聲音, 我終于沒忍住, 追了出去。
老天給了我一個機會, 因為下雪,玉碎還沒有走。
我出聲喚她,她聞聲回頭。
我說:「我喜歡你, 能不能留下來?」
玉碎沒有聽清。
她眼神茫然地看著我,讓我重復一遍。
可上一遍已然用盡了我所有勇氣。
也許這就是天意。
我又一次退縮。
9
之后在朝堂上遇見裴訴,我還是忍不住噎他。
我故意裝作幸災樂禍地說:「阿玉笨得很, 往后你怕是要吃不少苦頭。」
裴訴皺起眉, 神色很嚴肅。
「三殿下為何要說這樣的話?」他認真地望著我, 眼神跟碎玉有些像,「這樣的話是很傷人的, 殿下不知道麼?」
我語塞。
是啊, 我難道不知道這樣的話很傷人麼?
裴訴鄭重地拜托我:「雖然也許沒什麼機會,但還請殿下往后遇見碎碎,不要再對她說這樣的話。我不希望她難過。」
我掙扎道:「她耳背,聽不清的。」
「若是聽清了呢?」
「什麼?」
裴訴正色:「傷人的話, 哪怕聽清一句都會難過。殿下希望碎碎難過嗎?」
我徹底說不出話。
裴訴深深作下一揖:「她是我寶貴的未來妻子,很聰明,也很可愛。去做某些事并不是蠢,只是善良。望三殿下清楚。」
好笑。
我和碎玉相處了十幾年,如今居然要讓另一個人來告訴我,她是怎樣的人。
然而那一刻, 我終于明白。
隔在我和玉碎之間的不是母妃、不是耳背、不是裴訴。
是我。
自始至終都是猶豫不決、出言不遜的我。
10
大婚那天, 其實我去了。
我騎在馬上,悄悄地眺了一眼。
鞭炮齊鳴,嗩吶喧天, 十分熱鬧。我聽見有人起哄, 喊玉碎的名字。
其實他們都喊錯了。
玉碎這名字是我起的, 最開始我起的不是「玉碎」, 而是「玉隨」。
伴隨的隨。
那個傻丫頭,自顧自聽成了「玉碎」,又自顧自地沿用了下來。
她總是說, 她感激我、對不起我。
她說暗衛是要為主上獻身的,是要為主上出生入死的。
可我從來不要那些。
我只想要她平平淡淡地陪在我身邊。
其實我很清楚,我沒法讓她陪我一輩子。
母妃不會讓我娶她做正妻,我也不會允許她被困在我身邊, 只做一個侍妾。
老虎不該成為貍奴, 更不該被困住。
聽說,她很快就要加入「念字旗」,隨軍出征, 上陣殺敵。
那該是她的天地。
我遙遙望著玉碎與裴訴夫妻對拜,在煙霧中嗆得又想要落淚。
這樣就好。
這樣最好。
我的玉不該碎,也永不會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