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任何話,好像都傷害不到她。
不僅傷害不到,她可能還會跟我說「謝謝」。
驢唇不對馬嘴,答話亂七八糟,也是常有的事。
我說她腦袋笨,她說最近剛上過秤。
我說「你真有病」,她說她都信。
我說「你是廢物嗎」,她說她想要食物。
現在想來,玉碎或許就是因此習慣了我的刁難,總是會無意識地忽略掉我的話。
反正我十句有九句在罵她。
其實我很想好好對她,但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就變得難聽。
我好像,學不會正常地表達感情。
我一邊沮喪,一邊慶幸。
還好。
還好,玉碎聽不見,不會因此嫌棄我。
4
后來,玉碎長大了一點。
她的力氣越來越大,吃個飯都會不小心捏碎碗。
母妃來看我,看著她的臉「嗤」了一聲,說:「長得倒是不錯,夠格給你做個侍妾。」
我愣了愣,說:「她還小。」
母妃便很夸張地笑起來,語氣輕蔑。
「這樣的身份,提前學習下才好。」
我感到不舒服,嘴上已經下意識回絕:「我不喜歡她,沒打算讓她做我侍妾,之后會讓她做我的暗衛。」
玉碎立在一邊,愣愣的。
我頭一回希望她沒聽見。
然而,她還是聽見了。
母妃走后,她小心翼翼地來找我。
她眼睛有點紅地問:「主上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我脫口而出,「你蠢,長得也沒那麼好看,做個暗衛就行了。」
「哦。」
她點點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又笑瞇瞇地抬起頭。
「我成為暗衛的話,就可以保護主上了嗎?」
我震驚于她情緒轉變之快,遲疑著回:「嗯。」
「那我要去。」
我立刻就后悔了:「其實你可以不……」
「我要去,」
她堅定地說,「我要變得有用,變得能讓主上喜歡。」
我很想說,她不需要做那些。
可我說不出口。
我自欺欺人地想,鐵血營的訓練嚴苛,小姑娘怕苦,可能過不了幾天就回來了。
5
玉碎卻沒有如我所愿。
她不僅沒半途而廢,還成了非常出色的暗衛。
雖然她從鐵血營歸來的那年,傷痕累累。
我找大夫醫治她,拼命和她說話。
她卻好像滿不在乎。
她很認真地跟我說:「主上,耳朵聽不見不影響殺人的。」
好像我不知道似的。
好像我會因此不要她似的。
后來,她的聽覺慢慢恢復,也習慣了待在我身邊做暗衛的生活。
我可恥地享受著這種生活。
我想,她是我一個人的暗衛,日日同我一起,沒有任何人能將她奪走。
直到一次刺殺。
生意上的一幫亡命之徒趁我外出,攔住我的馬車,想要殺我。
彼時,我身邊只有玉碎一個。
我眼睜睜看著她徒手擰斷了為首的人的脖頸。
她滿手是血,臉上也濺了黏稠的紅,笑著對我說:「主上,別害怕。」
我確實很害怕。
但不是害怕她,而是害怕失去她。
那之后,我盡量不帶她外出,也不讓她執行危險的任務。
這次的敵人弱小,下次呢?下下次呢?
我發現自己矛盾極了。
既希望她強大,又想浪費她的強大。
希望她能保護自己,卻不希望她憑借自己的強大以身犯險。
自幼的處世準則讓我故步自封,也讓我武斷地掐滅了玉碎的一切可能。
我安慰自己,我是在保護她。
可我內心深處知道,不是的。
我只是自私。
我只是,想獨占她。
盡管并不光明正大。
6
母妃注意到了我對玉碎的不同。
她開始旁敲側擊地催促我成親,不時敲打我。
「我們這樣的身份,必須找一位高門貴女。」
「你還沒吃夠血統的苦嗎?」
「那樣卑賤的血統,連給你誕下后代的資格都沒有。」
我覺得很疲憊。
我冷漠地注視她,問:「如果我去死,你會開心些嗎?母親。」
她發了瘋。
她說她會不擇手段地弄死玉碎,因為她帶壞了我。
真好笑啊,她甚至不敢把錯算在我的身上。
這世間男兒,犯了錯都是這樣推到女子身上的嗎?
我笑起來,將隨身匕首晃上她的咽喉。
「啊,是嗎?那我們一起死。」
母妃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逃離了瑞王府。
我面無表情地坐在夜色里。
玉碎從外邊翻墻回來,看見我之后,僵了一下。
我說:「滾過來。」
她很聽話地走過來。
我低下頭,攥著她的手腕,將額抵在她手心。
眼淚糊了她一手,玉碎疑惑地問:「主上,你是哭了嗎?」
我說:「少扯淡,是老子晚上吃的川菜太辣。」
她信了,說:「哦。」
7
母妃沒有放過我。
她三番兩次上門,想找玉碎的麻煩。
我知道,她也就只能干這種事了。
我告訴她,我不想要任何人做我的妻子。
母妃冷笑:「知子莫若母,你心里想要什麼,我很清楚。你是皇子,你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
她違背我的意愿,將各色女子塞進我的府中。
玉碎還沒有意識到問題,她一向反應遲鈍。
但再這樣下去,我怕她會越來越難過。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她打發出去,就說讓她監視裴訴。
也沒指望她真要做什麼。
但我忘了,除去耳背這點,玉碎執行任務一向很認真。
8
裴訴最開始說玉碎喜歡他的時候,我是不信的。
那時我外公去世不久,我借機迅速接管了母家所有的錢財和人脈,成為母家實際的掌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