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自己也還是個孩子。」
我屏息怔愣。
裴訴像是陷入了回憶,依舊娓娓述說。
「她將我的家人帶去了安全的地方,最后救我的時候,為免讓我受傷,情急之下捂住了我的耳朵。」
他頓了頓,十分溫柔地望向我:「她真是個強大的人。于是我想,我也要成為強大的、能保護他人的人。這些年我一直很想再見她一面。為了這個愿望,我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因為我想再站在她面前,告訴她一句話。」
我蜷起手指,掩飾自己不知從何而起的悸動。
「你想告訴她什麼?」
裴訴雙眼清澈。
「謝謝。」
26
我不清楚心中突然生出的陌生感情是什麼。
但我變得很喜歡待在裴訴身邊。
不是為了主上,而是為了我自己。
是我自己想待在裴訴身邊。
時隔多年,這似乎是我第一次有了自己想做的事。
又過了幾日,我將燒餅爐子拖到了南坊。
我買了一袋梅菜,教坊中的人如何揉面,如何做餅。
活潑的孩子們笑鬧著圍住我,向裴訴打趣。
「裴大人快說,玉姐姐是你什麼人!快說快說!」
裴訴耳根透紅,強自鎮定,望向我的眼神卻不偏不倚。
「是我的心上人。」
我的心臟猛地漏跳一下。
他望著我,語氣凝定。
「你呢?」他問,「你喜歡我嗎?」
27
我大抵是喜歡上裴訴了。
自南坊之行后,他從不吝嗇向我傾訴他的喜歡,迫切得像是害怕我會逃走。
我似乎并不討厭。
我似乎……也喜歡他。
可我能被允許喜歡他嗎?
時節入冬,天氣越來越冷。
搖光城很少落雪,但冬季仍然很冷。
每年這個時候,主上定然已罵罵咧咧地捧好手爐。
我覺得有些事情遲早都要面對,索性早些回去挨罰。
我不能再在裴府待下去。
因為我已經沒有辦法再為主上監視裴訴。
我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心意,去遵從主上的心意。
身為暗衛,這是十惡不赦之罪。若主上要殺了我,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我給裴訴留了一封信,趁著夜深,離開裴府,向三皇子府行去。
夜間四下寂靜,越接近三皇子府,我的腳步就放得越慢。
最后,直接停了下來。
其實我還沒想好,我應該怎麼面對主上。
他那麼討厭裴訴,會不會因為這件事為難他?
他那麼討厭我,會不會……
會不會更討厭我?
我僵在原地,忽然莫名感覺鼻酸。
這時,一駕馬車自我身邊疾馳而過,我忽然聞見一陣鵝梨香。
瓏霜身上的鵝梨香。
28
因為曾經長期聽不見聲音,我的其余四感格外敏銳。
我可以確定,這就是瓏霜身上的氣味。
沒有多加思考,我就返身跟了上去。
馬車疾馳,在城郊的一處別苑停下來。
我蹲在樹上,看著失去意識的瓏霜被人從馬車上丟下來,衣不蔽體,滿身是傷。
從別苑屋內走出的人,我也很熟悉。
是那位瘸腿的二皇子,百里予。
瓏霜被一桶水澆醒,吃力地睜開眼看他。
他用沒瘸的那條腿將她踹到一邊,又滾著輪椅,慢悠悠地去到她面前。
「聽說,你最近和老三家的暗衛走得很近?」
他用云靴勾起她的下巴。
「你想做什麼?我猜猜,你想勾引老三?你喜歡老三,對不對?」
「沒……」
「你怎麼就是不長教訓呢……」百里予不聽她的解釋,踩著她的耳朵,狠得碾出血,聲音越發沉,「在你眼里,這世上誰都比我好,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他將瓏霜丟回地上,語氣冷漠。
「既然這麼缺男人,本王自然會滿足你。」
四周山匪樣的男人得了許可,紛紛圍上去。
百里予嫌臟一般地撤開一段距離,神色寒涼,就那麼靜靜注視著死氣沉沉的瓏霜。
我只覺靈臺轟的一聲,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29
主上說,明哲保身。
主上說,能力不足的善良只是拖累。
主上……主上說什麼來著?
可我并非沒有能力。
我并非病弱之虎、無爪之狼、斷翅之鳥。
裴訴說,我是強大的。
裴訴說,他和他的家人,因為我當年的舉動,改變了一生。
裴訴問我,是否也有想要的東西。
善良原來是可以沒有意義的。
那麼,我要怎樣袖手旁觀,又要怎樣對他人棄之不顧?
回過神來,人倒了一庭院。
這麼多年不開殺,功夫確實鈍了一些。
但勉強夠用。
我將腳碾在百里予那條據說剛剛恢復了少許知覺的殘腿上,重重壓下去。
他發出一聲扭曲的痛呼,叫得凄厲。
我沒再理他。
剛打完架,我太痛了。
我用布條將虛弱的瓏霜系在背上,頂著一身血,憑借本能跑回三皇子府。
見到主上的一瞬間,我終于如釋重負地倒了下去。
耳朵聽不見聲音,嗡鳴響徹耳畔。
模糊的視線里,主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崩潰神情,跌跌撞撞跑向我。
天好像下雨了。
雨水砸在我眼皮上,燙得離奇。
我合眼跪著,用力抓住主上的袍擺,連聲道歉。
我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什麼都做不好,還不聽話,對不起。
大雨還在落下,主上似乎說了什麼。
可我一點也聽不清。
30
醒來的時候,榻邊熏著熟悉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