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在這宮中,子嗣比愛更重要。
「女子活在這世上本就艱難,總有比寵愛更重要的東西。」
蕭淑妃睜著眼望我,清透的眼里流出淚:「嬤嬤,那你有過嗎?」
「當然有過。」我輕聲道,「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蕭淑妃似乎被Ťŭ₆我這句話說透了心氣。
她小聲哽咽,倚在我的肩上,不住哭泣。
她說:「好,我信你。」
「我信你。」
這句話輕若鴻羽,卻又重逾千金。
13
蕭淑妃真是這個后宮里最堅強果敢的姑娘了。
被我一勸,她很快便振作起來了。
她梳妝打扮,又往臨泉宮添置新衣,在皇帝的必經之路候著。
她不再騎馬,臉上的妝容厚重了許多。
但她眼里的光芒還在,屬于淑妃的風華也還在。
沒多久,皇帝又留宿在了她的臨泉宮。
皇帝總是這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絕不會為了誰而冷落哪一個。
鄭昭儀雖然失落,但也還算得體。
她如今有一兒一女傍身,只要不做什麼傻事,地位已然穩固。
宮里的日子,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
總而言之,對于我們這些宮人來說,就像翻書一般,一年就是一頁。
春去秋來,我已在宮里翻過了三十三頁。
在新年之際,宮里終于又傳出了好消息。
蕭淑妃懷孕了。
這是她第一次懷孕,而她已不像從前那樣年輕了。
蕭淑妃分外珍惜這個孩子,為了他,連門都不大出了。
最愛的馬也不碰了,平日里只打打葉子牌。
我打趣她:「娘娘懷了身孕,竟也溫柔賢淑了起來。」
她卻低頭撫摸肚子,滿是愛憐。
「本宮情愿為了這個孩子而賢淑。
」
她為了這個孩子,當真是付出了許多。
日日喝穩胎的藥,連活蝎子都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
可這個孩子終究沒留住。
已有了孩子的鄭昭儀,再也不是當年的那個鄭昭儀了。
也許人就是這樣,從前或許恬然,但一旦有了孩子,便會激發出母性來。
蕭淑妃母家勢力深厚,若誕下麟兒,勢必要威脅到大皇子的地位。
為大皇子著想,鄭昭儀使出霹靂手段,一舉將蕭淑妃肚子里的孩子摘了。
蕭淑妃懵了。
我曾聽見她聲嘶力竭地質問鄭昭儀。
「為什麼,為什麼……本宮又未曾害過你的孩子!」
而鄭昭儀淡淡道:「沒有為什麼,你我又并非真正情同姐妹,在這宮中,平庸便是死罪。」
也就是從這一天起,蕭淑妃與鄭昭儀不死不休。
我仍舊從各宮路過,仍舊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然后將所聽得的各種情報,都回報給無極殿上高坐的君主。
聽聞兩位妃子鬧得不死不休,年輕君王的臉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這就對了嘛。
「先前就是太和氣了,所以顯得無趣。
「這般兩相制衡的爭斗,才有樂子看。」
我依舊沉默,不發一言。
從承元五年的大選到如今,我的一言一行,都有皇帝在后面指使。
我出入每個宮廷,與每個妃子的對話,都被記錄在冊,供皇帝翻閱。
他猶如無形巨掌,控制著整個后宮的運行。
我,與后宮的妃子們,都只是他手下的傀儡。
14
鄭昭儀生了第四個孩子了。
蕭淑妃又磕磕絆絆懷了第二個孩子。
不過這回,鄭昭儀的孩子沒保住,蕭淑妃的孩子勉強生了下來。
可惜是個先天不足的,沒過月便撒手人寰了。
蕭淑妃已然快瘋了。
剛好在路上遇見撞破看守逃出來的儀美人,二人居然抱著哭了一場。
后來,儀美人給了蕭淑妃一個秘方。
據說,那是她誕下第一個孩子時所用的秘方。
蕭淑妃如獲至寶,當晚便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沒想到儀美人神志不清,手中的秘方早就被鄭昭儀偷換過了。
蕭淑妃用了方子,渾身起了紅疹,招致了皇帝的厭棄。
她在宮中躲了大半個月,用盡法子,這才消了一些下去。
就在這時,皇帝寵幸儀美人的消息又傳了出來。
蕭淑妃不可置信,忍不住親去了儀美人的聞澤殿。
她看著皇帝輕嗅儀美人的發間,氣得渾身顫抖。
「陛下,為什麼,為什麼……」
昔日寵冠后宮的淑妃紅了眼圈,脖頸處還帶著紅疹。
「為什麼如此戲弄臣妾啊?」
她向來是個聰明的女子,到如今,也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皇帝仍然是淡淡的:「愛妃知道便好。」
他眉峰攏聚起一絲厭惡:「我最不喜橫生枝節的女子。而你,已屢次不按朕的意思來了。
「因而朕選擇更為聽話的英兒,也是應該的。」
儀美人適時嬌羞地低頭,不發一言。
蕭淑妃被氣昏了頭,沖上去就要給她一巴掌,卻被皇帝一掌摑倒在地。
他居高臨下地道:「你這副丑態,真是令人望而生厭。」
蕭淑妃小產不過月余,被掌風凌厲摑倒在地,又被皇帝的話刺激,晚上回去攬鏡照了半夜。
第二日,她的耳朵就不大能聽見了。
人問她話,她總是遲疑半天才回。
曾經明艷照人的蕭淑妃,就這麼聾了。
這消息震驚了闔宮上下。
可太醫來稟報時,正在給大皇子喂飯的鄭昭儀只是淡淡放下手中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