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陳常慎心思未放在考取功名上,不過白身。
家中父母早逝,留下些薄產供他揮霍。
李家哪里看得上,我心里正想著三小姐恐怕是要受情傷了。
三小姐招手讓我看陳常慎的信,苦惱問我,他什麼意思呀。
傻小姐,還能是什麼意思,知道惹不起你,想和你撇清干系啊。
出口卻是,「想來陳家少爺近日繁忙,沒時間去上元燈會吧。」
三小姐聞言不樂意了,「我明明聽哥哥說,他和陳哥哥都會去的。」
我沉默,三小姐心思一動,「桃花,你陪我去燈會找他吧。」
「不行,夫人不會允許的。」
她第一次抬手給了我一巴掌,力道不重,很清脆。
說我若是去告訴夫人便要讓我知道她的厲害。
她端坐了很久,反應過來,眨著一雙無辜干凈似是初生小鹿般的眼眸。
「桃花,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陪我去嘛,母親怪罪下來都是我的錯。」
我點頭,三小姐終于也長大了,像她的母親與姐姐。
姑母身子越發不好了。
一遍遍撫摸著我的頭發,說我長大了。
快了,快了。
這些年,靠繡花和府里年節的賞錢,也攢了點錢,剛好能買個小宅子。
我做的衣裳很好,還會寫字,也很年輕,總歸餓不死。
三小姐也快要待嫁,許桃花該走了。
想把姑母也帶走,她搖搖頭。
「我生死都是李家的人,走不掉。」
4
京都繁華之地,富貴迷人眼。
左顧右盼,李逢時見到了陳常慎和她哥哥。
她讓我將二少爺引走,她要單獨和陳常慎說話。
未等我拒絕,她便拉著我的手,「桃花,你最好了,放心我不會惹事的。
」
我快步上前,「二少爺,三小姐有事情找你。」
說罷,帶著他離開。
清冷的聲音從身旁傳過來,「逢時怎麼了?」
這些年陪在李逢時身邊,我早練就了說謊面不紅的絕技。
「她出不了府,想要一盞最好的字謎燈。」
我指了指遠處龐大的鯉魚燈,栩栩如生。
「怎麼不自己去,喚我干什麼?」他側目看向我,柔和的、平等的。
「人笨,猜不到謎底。」我無波無瀾地說。
他啞然失笑,又嘆了口氣。
「許姑娘說笑了,你很聰慧,和她們不一樣。」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在偌大的丞相府,曾有個人,她教會了我愚笨與老實。
二房姨娘,鐘靈。
和我不一樣的是,她是另一個姨娘的侄女。
這些高門,為了彰顯自己仁德,向來是厚待親戚的。
鐘靈人如其名,靈氣逼人,非常伶俐,我做了女伴讀。
但她的姨媽很是得寵,她也討了夫人的好。
所以她只需要站在姨媽旁,仰起頭,像只驕傲的孔雀。
所有人也都恭敬叫她表小姐,倒像個正經主子。
不必和我一樣,挨人家的巴掌。
剛開始,鐘靈覺得自己也算是高我一等,對我也是趾高氣昂。
我覺得惹不起,不搭理。
但我明白,她叫陳逢晟的每一聲表哥都是她的催命符。
同在人屋檐下,哪怕待遇不同,也該認清本質上還是低人一頭的。
所以我隱晦提醒過她,不要和二少爺走得近。
她不信,嗤笑我,「既然得了機會,就該拼命往上爬,不然就該一輩子爛在泥里。」
這一點,我覺得她說得對,所以我在伴讀外給自己找了個縫補繡花的營生。
我捧著銀子傻笑,有錢真好,可以給姑母買首飾,可以給三小姐買花。
接著聽說,在一次花園偶遇,她撞到二少爺身上時,正巧被夫人瞧見了。
「既然鐘姑娘站不穩,便少出來見人吧。」
沒幾日,她姨娘莫名失了寵。
鐘靈也跟著不受待見起來,她站在荷塘邊,神情堅毅。
但我知道她不會尋死,「破釜沉舟?下場未必如你所愿。」
我心疼她,忍不住又提醒她。
她仍舊未聽,后來再聽到她的消息是從夫人口中,帶著三分敲打。
「鐘姑娘落水,二房老爺路過,救了她,許姑娘路過小心,莫失了足。」
我恍若未聞,專心給三小姐研墨。
再見到她時,她在塘邊亭子里,神情呆愣,見了我笑了笑,說我聰明。
二房老爺納了她為姨娘,那人的年紀都可以做她爹了。
她像是一株開至荼蘼的花,急速敗落。
后來我沒見過她了。
一次三小姐和姐妹們談話,她拿著帕子掩著,神情不屑。
眼角眉梢間盡是高高在上的傲氣,那是她與生俱來的東西。
「她失心瘋了不成,敢妄想二哥,娘早就將那狐媚子看透了。」
「二房夫人磋磨人的手段,她可有的受了。」
一言接一語,說她的癡心妄想,說她耍盡手段落此下場。
她成了闔府笑話,人人都笑她想攀高枝。
此后,我便更加知道,二少爺風光霽月,遙不可觸。
5
我拿過二少爺贏下的燈籠,低著頭便往府里走。
并肩無言,他突然出聲,「今天的月亮很美,你不抬頭看一眼嗎?」
「不了吧,盯著腳下的路對我來說更重要。」
「你身上的香囊味道很特別。」
我揚起了嘴角,心尖也泛起暖意。
「是很珍重的人所贈。」
這段路不短,他卻再不言語。
李逢時很開心,因為和她心心念念的陳郎君說上話了。
我只是松了口氣,這次,不用再挨巴掌了。